掰開那巴掌大小的燒餅,一股芝麻香和青蔥香混合着,直沖遊三清的鼻腔。咬了一口,表面微微焦黃的酥皮掉了遊三清一腿,她連忙拿手在下面等着,以防弄髒了馬車。
“哈哈哈,第一次吃都這樣,沒事;這是今早剛烤出來的,脆得很;要是隔夜了,那就受潮了,轫了,不好吃。”朱祁蓮看遊三清謙讓着把剩下的遞給自己,擺擺手:“我早上吃過了,現在還沒怎麼消化。你随便吃,還有别的呢。”
遊三清瞄見,小紋帶的食盒有好幾層,這才放心地大快朵頤起來。
一邊吃着,遊三清一邊往馬車窗外瞥,隻見一群草莽氣息的漢子,皮膚黝黑,小腿略彎,一邊逛着街市,一邊自顧自地私語。最稀奇的,是他們的頭發,大腦門明明快要剃個幹淨,卻偏偏留着後腦和兩周,隻在頭頂留下一束整齊的頭發,回彎着梳理到前面。他們的衣服相比本朝的服裝,肩膀處更加寬大,像是要故意顯現身材的魁梧。
路邊來了一隊騎馬巡視的官府中人,這些漢子自動地圍起中間的人,向着四面虎視眈眈,自動地按住腰間别着的長刀;直到巡邏之人離開,中間的人說了句什麼,才恢複原來的步速和隊形,繼續前進。
遊三清不自覺回頭看了看朱祁蓮的反應,她倒是十分淡定,好像司空見慣似的:“倭人來得越來越多了啊。”
一說倭人,遊三清這才明白了幾分。正是因為她心心念念的三保太監下西洋,讓原本太祖時期的民間海禁松弛了一段時日,使得本朝的名聲不胫而走,吸引來了許多藩商和海盜。
“那他們就這麼冠冕堂皇地在大街上走,可不駭人麼?可需要通知官府來圍剿他們?”遊三清不解。
“看是誰了。你可見那被包圍保護起來的人,腰間不僅有刀,還有一把折扇?他的衣飾相對周圍的人,也更加華麗整潔。這便是首領頭子。這些人倒不是各個都做海盜營生,而是來應天的商賈情況,想要私下采買交易。”朱祁蓮看遊三清遇事沒了胃口,便示意小紋遞了盞茶給遊三清消食。
“公主如何得知?”遊三清沒想到,朱祁蓮會對這些人有如此了解,心生佩服。
“先前官府誤抓了幾個,沒想到是倭人派來的使團,為了防止兩國交戰,便由淮王府作東,借着宴飲的名義,打聽清楚了對方來人數量和級别體系。”朱祁蓮想起了那天的事,還跟小紋會心一笑:“隻是他們的酒量太差了,或許是倭人的酒釀得不怎麼樣,一喝就倒,在淮王府睡了一個下午,才道歉離去。那首領的倭人使臣,光鞠躬,就鞠了恨不得半個時辰。我父王拉不下面子,就讓管家跟他對鞠,簡直累死個人。”
遊三清早便聽說,倭人最是知小禮而無大義,不免起了提防之心:“郡主寬容,讓他們在府上酒後歇息;若是平常人家,是斷不敢留他們的,唯恐他們趁機搗亂,刺探機密啊。”
“哈哈哈哈哈哈……”朱祁蓮聽到遊三清這故作老成的發言,一時笑得直不起腰來:“你覺得,我父王把他們灌醉,是為了什麼?”
遊三清沒想到朱祁蓮還有此一問,馬上意識到這場宴飲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自然是在他們酒裡下了蒙汗藥,讓侍衛把他們的行李包袱,都搜了個一幹二淨啊!還有那随行的翻譯,不過是會幾句漢話的三腳貓;一喝醉,就叽裡哇啦連自己姓名都忘了,哪還有工夫監視我們在幹什麼?”朱祁蓮表演了一下鬥雞眼,模仿着那翻譯官的蠢樣。
“老王爺多智謀,小女不該擅自揣度,是小女的過錯。”遊三清汗流浃背,意識到自己失禮,說錯了話。尤其是現在她坐在淮王府的馬車上,還主觀臆斷淮王有可能被倭人算計,可謂是丢臉丢到了家。
“别多心,你這麼想也是為了我們好,謝謝你這份心了!”朱祁蓮握住遊三清的手,搖了搖,表示鼓勵:“這也證明,探事司這次把我們一起分到燕京的成王殿下手中當差,是非常明智的。有你的細心,我不信有什麼事我們合作起來不能完成!”
遊三清發現,朱祁蓮天生有一份對自己能力的自信,是她羨慕都羨慕不來的。或許朱祁蓮從小在淮王妃蕭氏的教導和淮王的疼愛下,讓她像一朵盛放的牡丹一樣,明豔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