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兩!”胡仲山的金口一開,漁夫的下巴都掉到了地上。
“真……真的麼?這些河蟹河蝦,雖然是今天剛打撈上來的,也不值二兩啊;您這麼大手筆,一口氣地都給了,我們村長要是知道了還以為我去哪裡行竊了呢。”秤星看那漁夫雙手顫顫巍巍,仍然依言把銀錠子往裡頭放:“這是我們二爺賞你的,你就放心把這簍子給我們吧!還有别的嗎?”
“哎……哎,那多謝二爺關照了;二爺要不要去咱們家看看?有的時候咱們打蚌,還能開出些珍珠來,我媳婦都舍不得打首飾,都存在家裡呢!”漁夫是個實誠人,總覺得這多餘的銀子拿得不踏實。
秤星和胡仲山交換了個眼色,背過身去商議。秤星到底是市井裡見識多些,稍稍捏了把汗:“二爺可要小心,這村裡不比應天府城裡,萬一這漁夫心生惡念,把咱們騙去扣下了,那連個回三葉報信的人都沒有,豈不是要幹等到掌櫃發現才能報官?”
“這個容易,我跟他去就是了;你就在門口守着,别跟得太緊,小心被人斷了後路。”胡仲山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扳指,似乎不太相信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秤星本想提議自己跟胡仲山調換一下,自己親自跟着漁夫,但又覺得讓胡仲山在外面等候守門不太合适,隻得依言行事。
深深淺淺在崎岖的漁村小路沿邊走了一陣,秤星和胡仲山這才到了漁夫家。一股撲鼻而來的魚腥氣将秤星熏得腳下打圈圈,可胡仲山還是面帶微笑,興緻盎然。
“二爺您看,這是我家攢了一年的珍珠!”漁夫搬了凳子讓胡仲山坐下,轉身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個用好幾層手巾裹住的木盒子,打開給胡仲山看。
一盒大小不一,或粉或黃,米粒般的珍珠,滿滿地塞滿盒子的底層。下午的陽光正好,照耀的這些珍珠玉雪可愛。
看着珍珠的漁夫,露出胡子拉碴的微笑。這可是他家鎮宅的寶貝,若非胡仲山出手闊綽,漁夫可不舍不得給他看。
胡仲山見過的珍珠,荔枝龍眼般大小的,也不在少數;這些米粒般大小的珍珠,色澤也非上乘的正白正灰,一般珠寶鋪子根本不會收,隻有藥鋪和脂粉鋪子會勉強論兩收購,磨成粉,要麼入藥,要麼入脂粉,内服外用。
要是直接告訴漁夫,隻怕他心疼得很,還不如讓他擺在家裡唯奇,留個念想。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這些珍珠,太過貴重,都是你日日夜夜捕撈辛苦捕撈得來,我家自認消受不起;不過……”胡仲山正環顧四周尋找合适的托辭,眼神不經意,落在牆上挂着的一幅圖上:“這是你畫的?這是什麼?”
牆上挂着一張半人高,一人長的麻布,上面畫着縱橫兩軸,自下而上,自左而右分開;密密麻麻像懸針一般,畫着許多高低不同的豎線,有的豎線間有空心的方框,有的豎線間有實心的方框,錯落有緻。
胡仲山仔細辨認,卻看不通這門道。
“二爺,這叫蠟燭圖。”漁民順着胡仲山的目光看,才發現他的注意力早就從珍珠換到了圖上:“這是小的前一陣子,跟松江府來祭祖的自家親戚學的;這圖在松江府那邊,已經盛行許久了,據說是倭國的米商發明的;二爺您看……”
倭國的米商?胡仲山第一次聽說這等新鮮事,胃口被吊足了十成十。
“這蠟燭圖,是用日期做橫軸,價格做縱軸,來記錄每天貨品的價格波動;每天我把捕撈上來的魚肉拿到市集上去賣,我就留心四個關鍵的數字:開市的時候一斤多少錢,閉市的時候一斤多少錢,今日所有魚肉賣得最貴的時候一斤多少錢,今日所有魚肉賣得最賤的時候一斤多少錢。開市閉市的價格高低,就是這方框(也叫實體)的邊緣;而全市集魚肉的最高最低價格,就是這懸針(也叫影線)的頂點和底點。”漁夫一邊解釋,一邊拿手指指着圖上的各個标記處。
“那為什麼這些方框子,有的深色,有的無色呢?”胡仲山追問。
“若是閉市價格低于開市價格,這蠟燭線就是陰線,蠟燭無色;反之就叫陽線,蠟燭有色。”漁夫眼中閃爍這興奮的光:“自從用上這蠟燭圖,我每天認真記載這些數字,就能一目了然地看出市集上魚肉買賣的價格動向,再也不用擔心自己第二天賣得太賤或是太貴,晚上睡不着覺了!”
妙啊!妙啊!
胡仲山手心微微地出了汗。他望了望門外的秤星,那小子還憂心忡忡的模樣,生怕自家二爺被那古書裡的梁山好漢扣了,隻問到了江心,是吃闆刀面,用大刀剁成肉條;還是吃馄饨,直接打包丢下江喂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