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王兄的意思,是願意幫小弟這個忙了?”胡仲山舉起酒杯。今天光顧着聊天吃菜,到現在也沒走兩盅。
王卦先平日酒量一般。今天喝了那小喬白鴨湯,渾身上下都被冬蟲夏草給捂得暖意洋洋,一時覺得喝點也沒什麼。
接過胡仲山滿上的酒杯,王卦先見對方已經一飲而盡,自己也跟着随禮喝下這一杯。
胡仲山還在說些感謝之詞跟自己攀交情,王卦先卻覺得腹中的垂墜感,更加明顯了。
還是回金陵台吧。
站起身來,王卦先跟胡仲山匆匆道别。現在夜幕将至,若再不走,晚上騎馬就隻能順着點燈籠的街巷,難免惹人耳目。
轉身就要離去,胡仲山輕輕喚了一聲:“王兄,天快黑了,今日又有酒氣,若不嫌棄,舍下的馬車送兄台回去,最為保險。路上唯恐夜風寒涼,不如讓秤星給捎帶一件小弟的外衣,在馬車上蓋着些。”
這待客的路數,也做得太足了。
一個瞌睡的工夫,簾外的車夫提醒王卦先,金陵台到了。
站起身來的瞬間,王卦先隻感覺下腹一陣滑膩,伴随着熟悉的。
血腥氣。
王卦先抑制住心中驚恐,慢慢轉回頭,用手探了探坐過的地方。
還好,沒有沾上。
可順手往腿後摸了摸,後襟上傳來的絲絲涼意,提醒王卦先,現在直接走下車,是錯誤的決定。
所幸的是、秤星拿來擋風的衣裳,是玄色的。
王卦先連忙披上,跳下馬車,疾步走進金陵台。
趁着大堂裡的酒客們沉迷莺歌燕舞,悄悄地躲進自己房間。
三下五除二将沾上月事的衣衫脫幹淨,王卦先沾濕手巾,清洗去腿間殘餘的血迹。
目光落在那件玄色外衣上,王卦先心頭一緊。
胡仲山,肯定是看見了。
千不該萬不該,喝那碗大補的藥膳湯。
若是沒有藥和酒催化,王卦先今晚,也不至于當場就在胡家府邸露這個餡。
這輩子跟這個男人才見了第二面,就出了這麼大的岔子。
王卦先一時不知道,自己今天選擇赴宴,到底算不算是一種失策。
好在,除了刺探虛實,胡仲山也給自己透了大底。
算計瓦剌人,不知道要動多少人的利益。能把這個中詳情跟自己和盤托出,說明胡仲山是誠心相交。
換上衣服,灌上湯婆子,王卦先捂在肚臍眼前面,在書桌前起草跟揚州老宅的聯絡書信。
思前想後,王卦先點燃火盆,将沾血的衣服和信稿,都燒了個幹淨。
與此同時,胡仲山在府中,自斟自飲。
殘席已經收拾完畢,眼前并沒有下酒菜,胡仲山盯着那份草拟的米糧置換合同,時不時抿一口酒。
“二爺,明天早上三葉南直隸分号的管事要來應天巡視,參加晨會;您早先吩咐我做備忘,今晚要早點睡來着……”秤星知道,打攪别人喝酒的興頭大多是吃力不讨好,要被罵的差事。
可胡仲山這幅嚴肅的表情,也不像是興緻來了非要酩酊大醉的樣子。
反而像是心存焦慮,隻是拿酒來緩和自己的神經。
“明早晨會以後,千萬記得留住南直隸分号的管事,我與他有事相商。”胡仲山搖了搖酒壺,已是空空如也。
次日晨會過後,南直隸分号管事散會後遣開衆人,知道胡仲山有備而來,提議去玄武湖邊坐坐。
南直隸分号地處鳳陽,因鳳陽乃是開國太祖的龍興之地,故而在三葉内部系統中,級别比應天分号高一級。
坐進玄武湖邊一處僻靜的茶樓,小門小戶的人家也看不出來胡仲山和這位南直隸分号管事的來曆,這才讓他二人能放心大膽地談話。
“二爺,你的意思,我大抵是聽明白了。你要想玩一招“請君入甕”,就得想辦法讓瓦剌人覺得,這場賭局,瓦剌人的勝算最大……可若是做得太為逼真,不小心引起朝廷注意,咱們三葉就會先被懷疑是唱衰本朝經濟,坐收漁利,被推到風口浪尖。那可就得不償失,别說是摘牌停業,二爺你作為執掌人胡家的嫡系,甚至會牽連上自己本人也說不定……”南直隸分号的管事向來是有話直說,不像應天分号掌櫃那般老道婉轉。
這也是胡仲山決心要越過應天分号掌櫃,直接跟南直隸分号管事商量的原因。
“為今之計,幸虧我還有個探事身份;如果能獲得上峰的批準,那這個計劃實行起來,就會如虎添翼。”胡仲山接下了話茬子。
他不在乎有多少問題,他隻在乎能不能解決問題。
“那這位‘上峰’,可得是信得過的人,千萬不能跟咱們三葉有任何‘梁子’啊。”南直隸分号管事好言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