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源？”胡仲山正在喝茶，被秤星的話猛地嗆得咳嗽好一陣。

居然是水源上出了岔子。

朱祁鎮帶兵二十萬去往山西，一路風雨不止，雷電交加。

甚至還沒跟瓦剌軍隊交戰，就已經有士兵餓死病死的情況發生。

好不容易決定班師回燕京，居然被也先追兵提前截斷了水源，并且在唯一的河流附近大量布防。

于是，饑渴難耐的大軍士兵們被本能驅使着，前赴後繼地踏入了，瓦剌人的包圍圈。

二十萬大軍，被兩萬瓦剌伏兵出其不意地一通狂殺，至此已經不足十萬。

亂軍之中，豈有名将？

“那皇上呢？皇上突圍了嗎？”胡仲山撫平胸口，接着追問。

若先前都是國難，這個問題的答案，便是如今可有國喪。

儲君尚幼，難不成又一輪垂簾聽政，要讓母子争權的戲碼再次上演一番？

秤星搖搖頭，隻咬着嘴唇不說話。

胡仲山的目光落在秤星棗紅色的腰帶上，随手一指：“還不趕緊把這紅的換了？穿得這樣鮮亮，仔細别人沒事找事。”

“二爺怕是誤會了——咱們皇上還在哩。”秤星搖搖手，不讓胡仲山把“國喪”二字說出口，白找晦氣：“是梁霞梁太監死啦！皇上吉人天相，尋常瓦剌人可動不了他。”

老奸巨猾的梁霞，居然就這麼死了？

先前瓦剌人在本朝的種種計算，若是沒有梁霞相助，隻怕無法将利害分析得這般透徹，也鑽不了這許多空子。

這對三葉來說，是重大利好。

燕京三葉分号的掌櫃前段時間努力分銷，終于把那米糧置換的協議大舉推銷了出去。

現在協議期限已經過半，正是臨門一腳的時候。

自從大哥胡伯山跟大勝米行許家仔細談過之後，事情就一直按照計劃悄悄進行。

此次與瓦剌的争鬥，所幸未曾蔓延到山西和河北之外的其他省份，因此并沒有引起先前預測的最壞情況：大面積的流民和饑荒。

而大勝米行的挂牌米價，也在這一兩個月中，順利地被人為推高到置換協議設立時的、兩倍以上。

與此同時，米價上漲的消息不僅在三葉錢莊内傳揚，更被瓦剌在燕京的代理人們傳回了瓦剌軍營。

“太師，咱們終于能光複大元了！這皇帝小子整天｜朝着南邊端架子，實在煩人，不如咱們直接砍了他的頭，把他身上搜一搜，看那個傳國玉玺帶來沒有？”瓦剌将領們看着遠處席地而坐的朱祁鎮，嘴角根本壓不住，興高采烈地慫恿也先，直說得也先心底都有些癢癢。

“萬萬不可！”平章伯顔帖木兒護到朱祁鎮身邊，大聲斥責：“你們都瘋了嗎？動動腦子！土木堡的時候那麼亂，我們殺了多少個明朝的将軍，四、五十個總該有了？可這皇帝呢？他沒打過仗，這次卻根本沒有受傷，還好端端地坐在這裡。這不是天佑之人，是什麼？難道忤逆長生天，遭到天譴，對咱們有好處嗎？”

瓦剌軍營裡的平章，便是前朝沿襲下來的高級武官，地位僅在丞相之下。因此這伯顔帖木兒身為也先的親弟弟，本身也有勸誡也先的責任。

“那你說怎麼辦？”也先皺了皺眉頭，喝了一口奶酒。他的野心遠遠不止于此，但兵法勝在奇險，毀在猖狂，作為一個戰鬥經驗豐富的将領，也先非常明白。

“大哥，咱們的人跟南邊的三葉錢莊，簽訂的那個米飯置換協議，您還記得嗎？”伯顔帖木兒趁機将線報的消息帶出來。

“這和殺不殺皇帝有什麼關系？”也先覺得自己的弟弟最近似乎去探視朱祁鎮有些過了，自己的思維已經有點跟不上伯顔帖木兒的腳步。

“現在咱們的人把消息傳來了，說南邊的米價，已經翻了一番。大哥，你還記得嗎？那個置換協議，如果咱們瓦剌賭赢了，可就有數十萬兩雪花銀。南邊舉國的稅收，一年也就這個數啊！”伯顔帖木兒扶着也先的肩膀，指着營帳外的藍天：“他們有幾千萬人口，每天都要吃糧食；咱們若是能賺走他們的錢，再奪走他們的糧食，那南邊的人口不就供我們驅使嗎？還打什麼仗？根本不費一兵一卒！”

也先轉念一想，這般勞民傷财地反複征戰，确實不是辦法。

而那正襟危坐的朱祁鎮，确有凜然大義，為國赴死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