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恩将紅絲繩纏繞在自己的指尖,猶豫良久,終于在紙條上寫下了蓮的死訊。
夜不收的規定,暗哨成對合作;若是一方身死,為防隊友暴露,必須盡快傳信并撤離原據點。
在東向西,在西向東,在南向北,在北向南。
為了防止夜不收組合中的未亡人盲目跟上級接頭,連帶洩露上級的行蹤,孟恩知道,懷來城裡的這個住處是留不得了。
而那城外尋常傳信用的大槐樹,在這最後一次傳信過後,自己更是去不得。
最危險的地方,或許此時恰恰是最安全的地方。
孟恩咬了咬牙,鋪緊實樹根下的泥土後,便再次奔往瓦剌軍營。
“馬糞餅子,兩百個。”将大筐子從背後卸下,孟恩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手。
驗收的廚房老奴嫌棄地看着孟恩身邊圍着的蒼蠅,用眼神示意孟恩從旁邊的草垛上把錢拿了就走。
孟恩卻一動不動,幹咳了一聲,四處張望。
“幹什麼?等着請客吃飯啊?”廚下另一位老奴正在做飯。
孟恩吸了吸空中彌漫的肉香氣。
這兩天是那達慕大會,上面吩咐下來,要給全部落熬制喇嘛粥。
所謂喇嘛粥,就是用大米,小米,羊肉熬制的肉粥。全部落一起食用,才能彰顯盛會的歡樂和榮耀。
那達慕大會本是慶祝豐收和團結的盛會,按理要舉行摔跤,射箭和賽馬等等競技活動。
然而今年因為和明國的戰事,為了防止軍民受傷,延誤戰機,改成了誓師大會,為的是振奮軍心,一鼓作氣地進攻燕京,奪取天下。
孟恩拍了拍胸脯:“我也是瓦剌人,從懷來城裡過來,專門投靠太師的。”
老奴眯眼看了看孟恩的身闆子,比他年輕時還要健壯不少,開口就問:“城裡?你這一路是騎馬來,還是走來?”
這一問,暗中藏了玄機:兩百個馬糞餅子,再加上木筐子,怎麼也有六七十斤重。若是孟恩一路騎馬來,那算不得什麼;但如果他是走來的,從城裡走到軍帳,也要一兩個時辰。
畢竟想要參軍,腦力不談,體力首先得是一等一的。
見那老奴掌風襲來,孟恩毫不退避躲閃:“自然是挑着擔子走路來。”
常年騎馬趕路和執行任務,讓孟恩的軀體強健而有力。
“你走過來些,我有話問你。”老奴招了招手。
孟恩依言走近,忽然被那老奴使了一招摔跤反臂的擒拿手,嘗試将孟恩的胳膊剪到身後。
誰知孟恩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結結實實地接下這一扭;反而是那老奴平時颠鍋鏟的手,碰上了孟恩堅硬的臂膀肌肉,無法扭動,不由得啧啧稱奇:“你這娃兒,倒是練得一身鋼筋鐵骨。”一邊說,一邊順手指向前:“你看,前面右邊大帳就是伯顔将軍歇息處;趁着各軍正在清點人數,準備下一輪的操練,你要自薦的話,現在去還來得及。”
孟恩松動了下剛才被老奴擒拿的肩膀,大闊步地走向了伯顔的營帳。
他身上那一半不知名的瓦剌血液,成了他如今最好的僞裝。
與此同時,應天府探事司内的胡仲山和遊三清,也在如火如荼地準備這應對瓦剌之策,半天也沒有閑着。
“你先前說的入伍動員,現在我們已經聯系兵部在各省積極籌辦了。這次想辦法将瓦剌人自己的錢拿來為我們大明征兵,實在是個不錯的計劃。不過,軍饷和撫恤……”遊三清想起前些日子,胡仲山提到的這個問題,欲言又止。
異地支付軍饷和撫恤,是征兵問題的重中之重。
軍人在前線沖鋒陷陣,随着軍令要随時準備遷徙到任何指定的地點。長途跋涉,根本不适合攜帶财物;一旦受傷或犧牲,更有可能受到不軌之人的觊觎,人财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