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祈宗沒有反駁徐問青的話,而是将一封戰報攤開放在桌子上。他疲憊地捏着眉心,“立儲一事,不能再拖。”
高延嘉放下墨條,将這一封布帛遞給徐問青,“問青,北涼在往邊境調兵了。”
徐問青接過前線戰報,目光逐漸冷下,“廊城異動,恐遇敵襲?”
“這封信年關便送到了西京,駐守廊城的是你外祖父的老部下江淵。北涼自六年前戰敗便一直對邊境小城偶有騷擾,但此次大規模調兵,朕怕他們會大舉南下。”
三個月之前,北涼可汗去世,新任君主是老可汗的小兒子赫連納,今年不過十八歲,還未及冠,據傳手段殘忍行事果斷,在奪嫡之戰中親手斬殺弟兄,以雷霆之勢清除異己,坐穩可汗之位。
“您難道擔心自己鬥不過一個毛頭小子嗎?”徐問青反笑。
齊開暨:“話也不能這麼說,陛下畢竟老了,你就讓他多享兩年清福吧。”
“朕準備,讓你和範策領兵,北上禦敵。”
徐問青的表情收攏,既沒同意也沒拒絕,“何時。”
徐祈宗想了想,道:“祭祖大典之後。”
至此,徐問青也沒心情在待下去,他起身告退,離開了養心殿。
三皇子府,徐弋懷一大早便來拜會。
徐問青多年未歸,三皇子府着實冷清,而他回來的這幾日每天都有賓客拜訪,倒是顯得不那麼寂寥。
“大哥怎麼來了。”
徐問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他懶懶地跟坐在正廳的徐弋懷打了個招呼。
徐弋懷已經等了他足足一個時辰,茶都喝了兩壺,“這馬上都到午膳時間了。”
徐問青曬夠了太陽,扭頭看向徐弋懷,“難道我還能缺廣川王一頓飯嗎?”
徐弋懷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早知道他一直是這個性子,自己就不來了。但若是不來,平津王和宋庚紀的案子他是不敢輕易動手去查的,“我來找你,是為了案子。”
“大哥想問什麼?”徐問青倒了一杯茶,等待着徐弋懷的問話。
“我知道你一直對範策有所懷疑,讓我來調查,你就不怕......”
“你既然知道我對範策心存疑慮,就應該遠離他。大哥,你是要借此機會徹底擺脫掉他,還是繼續跟他混在一起牽連自身,難道用我來提醒嗎?你一向是最懂該如何明哲保身的。範策有膽子殺我,就有膽子殺了你。”
徐問青的一席話說的十分直白,甚至已經到了不留情面的地步,把兄弟兩人之間的那層遮羞布徹底撕開。
徐弋懷繃直的脊背在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突然放松了下來,上次範策派人刺殺他和殷從容,他一直對此耿耿于懷,此刻倒是讓他的罪惡感稍微輕松了點兒。
他們兄弟幾人本不必為了奪權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你懷疑的不是皇叔和北涼勾結,而是範策吧。”
徐弋懷擡眸緩聲。
徐問青鴉青色的長睫一上一下,“我隻是好奇,究竟是什麼給了他這麼大的膽子,敢公然在朝堂上跟我叫闆。”
徐弋懷舔了舔幹澀的唇瓣,門外的陽光已經一寸寸射進來,新柳抽芽,萬物複蘇。
“範策有一支私兵。”
徐問青的手一頓,詭異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天子腳下,養私兵。
可見如今的西唐王朝内政有多麼差勁。
徐祈安的那些人頂多算是死士,數量不多,也無法構成太大的威脅。可這裡是西京,整個王朝的心髒,巍峨莊重的皇城,這是在挑戰皇權。
徐問青忽然就覺得這個太子是該早些确定,萬一哪一日他親愛的父皇被暗算了,那天下就要大亂了。
這個想法屬實有些大逆不道。
“在何處?多少人?”
徐弋懷搖頭,他知道的也僅限于這些了,“崔公子和楊姑娘回來後讓他們來見本王逐一核實汴梁發生的事情。”
徐問青擡了擡下颚。
談話到此為止,霍蕭從屏風後走出來,“六年前攻入西京城的将士,都打着宋家軍的名号。”
徐問青握着茶盞,他盯着徐弋懷的背影下颚線繃緊。
霍蕭那一夜照舊守城門,城外有大批士兵舉着火把往西京城沖來,正當他們準備戒嚴禦敵的時候,城内百姓暴動,火光滔天,内外受困,西京城危在旦夕。
他帶着禦林軍拼死抵抗,仍不能敵,夜色沉沉,他們根本就分不清敵我,因為兩邊的人馬穿着都未有半分區别。他中劍倒在城門口時,遠遠望見有人騎着一匹棗紅的駿馬向城門走來。他不僅認得這匹馬,更認得馬上的人。
威甯大将軍宋庚紀,反了?
霍蕭失血過多,意識朦胧間見到那人持刀随手挑反了幾個禦林軍,指揮着身後的人冷笑:“斬殺逆賊者,賞黃金萬兩。”
然後是昏迷,無盡的黑暗和暈眩将他包裹,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被送出了西京城,倒在距離鹹陽不遠的一個小縣城,被路過的樵夫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