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劃掉那個複雜的魚字,寫下自己的玙字,煞有其事道地告訴他,自己不會嫁給連她名字都能寫錯的人。村長兒子哭了,嘴硬說這世上根本沒有這個字。
好吧,無所謂了。鐘玙想,自己和一個小屁孩計較什麼呢。
反正在這個世界裡,她的母親短短九年連生了十一個孩子,中間夭折了三個。這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十幾張嘴要吃飯,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樣連軸轉。
至于如今為什麼會到清鹇派,這還得說起人族的商周兩國積怨已深,恰逢商國外戚奪權,周國趁機發難,導緻連年戰亂不休,百姓苦不堪言。那一年,鐘家村也被戰争席卷,舉村逃亡路上,他們遇到了一位道長。
那道長一眼看中了鐘玙,說她根骨奇佳,願意給他們家一些銀錢,破例收鐘玙入派。
鐘玙覺得他這些話莫名熟悉,放在前世自己的奶奶肯定不會放心自己和他走,三言兩語間就要把人拐跑,估計不是某緬嘎腰子就是黑心市場抓代丨孕。
但現在當然不存在這些顧慮,畢竟亂世之中,身不由己,家裡大一點的孩子都已經送人,鐘玙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
與其看養育自己這些年的父母糾結良心道德,還不如自己來終止這奔波勞命的流民生活——反正她也想過上安生的日子,不是嗎?
于是乎,鐘玙直接主動站出來,裝作高興的模樣離開了鐘家,進了清鹇派。
那年山門前綠樹成蔭,枝葉扶疏,負責登記的小屁孩師兄規規矩矩地問自己的姓名。鐘玙垂着眼鼓着臉,一字一句清晰說道:“我叫鐘玙,鐘鼓的鐘,璠玙的玙。”
這還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有人正兒八經地問自己姓名,說出來的這一刻鐘玙爽了——仿佛做回了真正的自己。
那個唇紅齒白的小屁孩愣了一下,刻下的名牌後又解開自己身上佩的玙,将它取下送給自己,認真說道:“鐘玙,這名字很襯你。師妹日後定美好如玉,未來可期。”
瞧瞧這小孩師兄,雖然長得看着比自己這副身體也大不了幾歲,行為舉止都像個小大人似的,話說得真是誠懇悅耳,甚是好聽。
那塊玉讓她想起奶奶撿到自己的時候,她的脖子上也随身戴着一塊相似的玉,背面刻了一個玙字。像紅樓裡的賈寶玉一樣,她攜玉而來,于是奶奶給自己取名為鐘玙。那玉曾經陪伴自己二十多年,最後和自己一起沉進冰冷的江中。
鐘玙收下這個陌生世界給她的第一份善意,真正打開這扇修真界的大門。
但她沒想到的是,清鹇派内的生活并不似這宗派名字般聽起來清閑。每日雞不打鳴就早起晨練,勤勤懇懇地學習修真道法,晚上還要和一群卷到飛起的弟子比打坐修煉時間。
鐘玙被迫從命苦的打工人進化成麻木的修煉狗了。
死就死吧,都是命罷了。
*
在鐘玙那張冷淡到極具壓迫性的表情下,系統飛快地為自己找好了說辭:“這一切都是為了宿主能夠更熟悉這個世界。”
系統還沒有見過這樣拖拖拉拉的宿主,明明它從半夜就在她耳邊念叨起,故而有些不耐煩地重複道:“宿主,接受任務吧,如果不接受,你最終的下場隻有魂飛魄散。”
“不要。”鐘玙一身反骨地淡淡拒絕道。
系統驚訝道:“你說什麼?”
鐘玙微笑重複:“我說——我不接受。”
系統:“你竟然敢拒絕我?”
鐘玙詫異道:“我拒絕你很奇怪嗎?”
系統顯然更詫異,它飛快的機械音像是罵罵咧咧:“不應該奇怪嗎?你不接受就會死啊喂!”
它平靜了一下心情,試着勸導道:“如今人為刀俎你為魚肉,接下來是不是應該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
鐘玙不以為然:“哦,那趁他們殺了我之前先自我了結不就好了。”
瞧瞧你這說的是人話嗎?
系統恐吓道:“萬一逃不掉,你被煉成厲鬼,到時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鐘玙絲毫不為所動:“不過區區厲鬼,我師兄熟知符篆陣法,要真有那麼一天,他定會用往生陣符超度我。”
系統:“……”
“身為清鹇派弟子,我們理應将生死置之度外。”鐘玙捏着拳頭憤慨激昂道。
好一個将生死置之度外,系統有點崩,若是有選擇,它才不願意選這種雖然活着但散莫名發着淡淡死感的宿主。
它也真是倒了大黴才攤上這麼個破事。
它還準備再勸些什麼,就見鐘玙面前茂密的靈植忽然被人扒出一道縫隙。一張賊眉鼠眼的大黑臉探出個頭來,結結實實擋住縫隙漏灑的光芒。
這張臉的視覺沖擊力太大,連系統都死機了片刻。
面前那人穿着外門弟子服,年齡也不小,鐘玙雖然對他沒什麼印象,但也知道應該是清鹇派外門山頭的師兄。
他表情隐忍,實在忍不住,真誠問道:“師妹,你是來拉屎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