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那被虐殺而死的大蛇,聲音微滞道:“師妹,這樣的世道,生而為妖便是原罪。”
鐘玙并非一個心軟之人,可她也學着那幫村民一樣歎氣,唏噓道:“怪可憐的。”
有個離得近的白衣女子耳尖微動,随即拿着鞭子在地上狠狠一抽,看上去嚣張跋扈:“你們好歹也是修道之人,竟然同情一隻妖?此妖狡猾,本想留它全屍,誰知它故意藏起内丹,隻好燒了它。按照此次試煉規矩,秘境之内,先到先得,識相的就速速滾開。”
季明知不惱不怒,隻是拱手溫聲道:“在下季明知,見過諸位。我等是清鹇派的弟子,并非想要搶占妖骨。隻是若所料不錯,此妖五行屬金,若強行燒毀,恐妖丹有損。”
季明知這個名字在道上也算有幾分名氣,站在中心為首的女子立即伸手攔住那人,不痛不癢地斥責了幾句,行禮道:“我乃離陽宮弟子風颍,久聞行淵道長大名,幸會幸會。與你所說不差,我們的确想要它的妖丹,道長有何見解?”
季明知上前一步,有禮有節道:“我們可以做筆交易,我可以幫你們找出此妖内丹,但作為交換,你們留下此妖屍骨任我們處置,如何?”
風颍同身旁的幾位女子左右眼神交流了一番,最終松口道:“若道友有把握,我自然是願意賣這個人情。”
鐘玙雙手縮在衣袖裡,不滿插嘴道:“不是人情,是交易。聽不懂嗎?交易既成,貨訖兩清,兩不相欠。”
拿鞭子的女子立即擡手想教訓她一頓,卻被風颍攔下:“風曦,不可沖動。”
她雖然制止斥責了自己師妹,可轉頭又皮笑肉不笑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姑娘,這便是清鹇派的待客之道嗎?”
季明知施符的手一頓,聲音冷淡:“人之待我,我之待人,我清鹇派做人處世之道向來是有恩必償,有仇必報。”
段韫也沒了好臉色,幫腔道:“以一人判我派,你們又算什麼待客之道?”
風颍連忙道歉,見鐘玙接受了道歉季明知才緩了臉色,他的布雨符已經滅了火焰,大蛇露出白花花的脊骨。
妖血已經凝固了,任雨水沖刷也洗不幹淨,場面血腥無比,這條大蛇其實已經死了,隻是雙目怎麼也不肯阖上。
塗山衍暗自垂下眼簾,不知在想什麼。
季明知飛身向前掰開它的頭部,欲要伸手朝裡探,葉依依緊張提醒道:“行淵師兄,小心蛇身雖死,蛇頭仍有攻擊性。”
風曦滿不在乎道:“這有何懼,将頭劈成兩半就好了。”
季明知捏住蛇頸,飛快地從它口中掏出銜在上颚的妖丹,禮貌卻疏離地提醒道:“不勞風曦姑娘操心。”
“不知好歹的家夥。”風曦氣憤道。
鐘玙在他身旁立即用帕子裹住妖丹,丢給了風曦。得了千年妖丹,她們即刻便離開去他處探索秘境。
段韫正準備上前幫忙剝皮扒骨,卻被鐘玙擋住。
“幹什麼?”這一路季明知都沒跟他說兩句話,段韫簡直像個随時随刻就要爆炸的定時炸彈。
“我師兄得到的蛇身,你半分力未出,倒是如此自覺厚顔無恥地上前動手了?”鐘玙慢悠悠道。
“我們不是一隊的嗎?”段韫茫然地看向葉依依,想得到同伴肯定的答案。
然而葉依依認真思慮後,勸道:“段師兄,我覺得守樂師姐說得不無道理。”
段韫:“……”
怎麼忘了這人和鐘瘋子一夥的。
他被迫将希望都壓在了塗山衍身上——但對方拒絕了眼神交流,并提議好生安葬大蛇。
再次被拒絕的段韫又想起來了。
淦!塗山衍,他!就!是!妖!族!
他心裡惱火,明面上卻不得不保持那副持重清高的模樣,破罐子破摔放狠話道:“你們,誰都不許幹預行淵師兄做決定。”
說完他就後悔了,畢竟以季明知那般護短的脾性,必然也會偏袒鐘玙那個瘋女人。
果不其然,季明知也說要葬了那蛇。段韫心道真是虧大發了,這可是千年大妖啊。
埋葬大蛇的地方選在遠離村莊的山谷中,這裡四面環山,是這冰天雪地裡難得的青綠之地。
千年大蛇身上的護心麟還殘留着些許靈氣,竟主動貼到季明知的劍柄上,變成了一個蛇鱗形狀的劍穗。千年蛇妖的護心鱗雖不常見,能驅避一些低等妖獸也有一定防禦作用,但其他方面便沒有什麼稀奇的了,大概是蛇妖生前最後一點感念才主動附在季明知身上。
塗山衍眼皮半耷拉着,偷偷看一眼季明知,眼底也露出些許感激。段韫還在生氣,連帶着他周圍一圈看着都不順眼。與之相反的是鐘玙一副淡然神情,仿佛對季明知的做法毫不意外,甚至挑釁般對段韫挑挑眉。
葉依依看她一眼,再看一眼,她真的好喜歡師姐眉宇間這種明晃晃的“我就喜歡你看我不爽,又幹不掉我的樣子”霸氣。
估計隻有鐘玙一個人覺得自己在對段韫擠眉弄眼,認真完成這該死的救贖任務。
誰也沒有發現,夕暮昏晚下的某棵大樹後,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注視着他們,那目光在那劍穗上一掃,又迅速融入即将到臨的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