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聽明白，鐘玙為了自己的寶貝誅心，憋屈地低聲問道：“好吧，你指的外面人是？”

“就那個他說與我有幾分相似的人吧。”寒嶼掐指一算，指向季明知，像個神棍一樣張口就來，“我算出那人應該身高八尺、體壯如牛、容光煥發、玉樹臨風、氣宇軒昂……”

“停！”鐘玙打斷道，“我們沒見過這樣的人……他真的是人嗎？”

鐘玙的腦殼被狠狠地彈了彈，但寒嶼終究是沒有繼續再說了，他歎口氣，道：“我真是瘋了才會相信你們。”

季明知固執又認真地追問道：“隻有這句話嗎？”

寒嶼很認真思考了一會，聲音放得更溫柔，道：“就這句。不過，我還真的挺想他。”

他偏頭很低地嘀咕了一聲真肉麻啊，長袖一揮，鐘玙符紙上的字就變了——八十，十六，一千一百九十。

寒嶼道：“年輕人們，看書去吧，書看完了自然便能離開了。”

鐘玙睜大了眼睛：“這麼簡單？”

寒嶼點了點書架道：“你是從前往後數第八十排，從上往下數第十六列的一千一百九十本書，看完即可。”

鐘玙被狠狠噎住了，半晌，她才道：“我們付出所有的靈力，難道不是為了直接又迅速地離開這層樓嗎？”

葉依依也附和道：“前輩，我們還着急尋人，就放我們出去吧。”

寒嶼不慌不忙地、語重心長地教育道：“讀書人怎可隻想着不勞而獲。而且你們也不必着急，這裡是虛空書海，時間被無限拉長，就算在此待上一世，也不過外界的一息之間。”

鐘玙洩氣了，她看了一眼季明知的，又有些不平衡起來：“那憑什麼他隻用看一百五十七本，我得看一千一百九十本！”

寒嶼笑道：“這不怨鄙人，都由你們自己的心性所定。莫要做這些毫無意義的比較了，快動身吧。”

鐘玙安慰自己，若真按自己心性，她喜歡看的書多半都隐晦得不可描述。于是她帶着某種隐秘而不可述說的心思歡快地走到書架前，然後看到一千多本比她巴掌還厚的——劍譜。

一陣沉默的瞳孔地震後，鐘玙閉上眼又睜開。

即使她十年如一日地熱愛劍修一道，但也抵不住這樣如山高的物理攻擊——這些書看起來比她兩輩子讀過得都多。

鐘玙不可置信地讷讷道：“我愛修煉！”

她又重複了一遍：“我，愛修煉？”

她拔劍四顧心茫然，是不是哪裡出了點問題？

…………

虛空書海這裡看書極為講究，少看幾面不行，看了沒記住不行，記住了沒理解也不行，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這樣一個沒有短視頻和直播的世界，鐘玙雖然早就戒掉了注意力分散的毛病，甚至可以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埋頭修煉，但她卻從沒有好好靜下來好好地看完一本書。曾經她以為這世上最厚的書應該是她的專業書，而現在，她有一千一百九十本比之更厚的劍譜在等着她。

鐘玙有點認命了，她還安慰自己，幻想着能夠醉心書本，無法自拔，可現實是讀完三百字就眼神渙散，跳行閱讀。

聽說寒嶼把這裡的所有書都看完了，鐘玙第一次打心眼裡佩服一個人能夠強悍到這個地步。

不過随着時間的消磨，衆人從心浮氣躁到心靜如水，時常忘卻今夕何夕。有時候怕忘記了其他人，他們會聚在一起讨論書中微言大義的内容。然後又發現，這些書竟然巧合地與各自修煉道法相關，于是在不情願裡多了幾分甘心。

某日，塗山衍蓋上最後一頁紙，眼神一亮，剛想說什麼，習慣性地喊了一聲行淵師兄，季明知一轉頭，他人卻已經不見了。

季明知沒看見塗山衍，想告訴鐘玙，但鐘玙頭也沒擡地哦了一聲，她的指尖迅速掠過一頁紙，道：“有你就行。”

季明知：“……”

于是等鐘玙反應過來的時候，這裡隻有她和季明知兩個人了，她手上拿着的是她的最後一本書。如今她舉手投足間都有書香卷氣，并且已經有了一個讀書人該有的頹廢模樣。就算季明知問她何時看完，她也隻敷衍地答快了快了。

說來也奇怪，季明知分明要看的書最少，可反反複複總是未能參透。

此刻她兩眼無光，呆滞地問道：“師兄，你怎麼還沒參悟。”

季明知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肉幹，遞至她嘴邊道：“快了快了。”

鐘玙瞪了他一眼，順着咬了一口，有氣無力道：“你怎麼能搶我詞。”

她惡狠狠地嚼着肉幹，腦子看不進内容，就張口含糊不清地念道：“火既克木，火亦生木，萬物相生相克，無超常例。”

她神随意動，神識裡竟然開始練起劍來。

下一瞬，她忽然高興地跳起來，悟透道：“我懂了。”

她轉頭想和季明知說，卻發現周圍已不是滿滿當當的書架，而是回到了他們進黃金樓見到的那個滿是珠光寶氣的房間，葉依依抱着塗山衍關切地看着她，仿佛他們隻是剛剛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