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玙試着将得到的銀質鐵架融了進去,圍觀的人紛紛效仿,他們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緊張祈禱。
一些老油條們還有些在猶豫,用命換來的黃金,終究是舍不得,遂想偷跑。
段韫攔下他們,他自己的傷還未痊愈,身子骨虛弱,卻握着莫天劍,劍身向前平掃,堅定道:“私逃者,斬立決。”
那些人似乎沒有想到他們行事如此狠辣,慌張地瞪着眼睛頑固道:“你們這些名門正派怎做得出這種趕盡殺絕的事情!”
段韫輕咳一聲,冷笑道:“好,即便今日我放過了你們,但我以商國皇子的身份通緝你們。以如今商國的實力,你們不妨試試究竟還能苟活幾年?”
塗山衍也站在他身側道:“塗山氏也将通知旗下所有商鋪,若遇私逃者畫像,絕不會賣予一米一鹽一布。”
聽到動靜,有人也沖過來指着他們罵道:“我兒子就是被你在黃金角裡殺的!”
他們無奈,隻能罵罵咧咧地交出黃金,讓昏沉多日的靈魂們回歸肉身。
張冶接住了一個小男孩,他不認識他,卻莫名感到虧欠。
鐘玙則靈力不支地半跪于地,葉依依和季明知同時去扶她,兩人一人一邊,把鐘玙像烤魚一樣架在中間。
鐘玙左看看右看看,最後眼巴巴地看着季明知。季明知低掃一眼葉依依,松開了手,掌心一轉,默默為鐘玙輸送靈力。
黃金城裡除了一些破木頭撐起的屋脊架子外什麼都沒了,之前的生機繁華也蕩然無存。葉依依看着這座荒涼蕭瑟的空殼,心生自責,抽了抽鼻子,小聲道:“對不起,早知道就不讓師姐來了。”
鐘玙倒是溫聲細語安慰道:“沒關系,見識了這麼多,不算白來。”
葉依依靠着她的肩頭,耳邊仍然是一些人低聲不滿的咒罵,眼淚無聲無息地浸濕了鐘玙的衣服:“師姐,他們怎麼這樣呀。”
但這才是真正的世道,這樣的亂世,好像連尋一個平靜安詳的地方都成為奢望。
鐘玙想不到什麼好安慰她,很輕很緩歎了口氣,道:“一直都這樣,但不會是永遠。”
鐘玙微微偏頭,就見季明知出神地看着自己,點了點他的肩膀道:“師兄?”
季明知望着她似乎在想什麼事情,眉眼忽然舒展,露出星星點點的笑意,道:“這樣的世道,不會太久的。”
休整了幾天,城裡部分人相互攙扶着離開了,但還有些人無處可去,遂留在這裡打算重建黃金城。
城裡保留最好的就是這所馮塵住宿的這間客棧,雖然位置比較偏僻,周圍雜草叢生,房屋也比别處低矮許多,但算一個不錯的居住地。
馮塵輕車熟路地帶他們進門。
葉依依不禁疑惑道:“扶風師兄,你住宿的時候不交錢嗎?”
馮塵抱着那隻兔子,表情冷冷淡淡,說了一個毫不相幹的故事。
他六歲時,父親從京城被貶,家道中落,遷去商周交界的泰安郡。隔壁的水家還算有些積蓄,而水家三姑娘正好與他同歲,可以稱得上青梅竹馬。兩家為示友好,便定了姻親。
馮塵小時候并不太喜歡這個青梅竹馬的小姑娘,她刁蠻任性,愛折騰玩鬧,與性子冷淡的馮塵截然不同。
有一次,她在家裡無意間發現了一窩粉色的兔子,還以為是老鼠,尖叫着想要踩死它們。其中一隻兔子的耳朵被她踩到,發出驚恐又洪亮的吱吱聲。隔壁的馮塵聽到聲響,及時趕到救下了那窩兔子。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水三姑娘哭,她哽咽着說她不想嫁給一個摸過耗子的人。
馮塵并沒有和她解釋那是兔子,因為他也不想娶一個連老鼠和兔子都分不清楚的笨姑娘。
他将那窩兔子養大,那隻被踩折了耳朵的兔子長得最雪白圓潤,他心疼它耳朵有傷痕,總是對它格外好些。
後來段氏奪權,周國趁機發難,泰安郡淪陷,他抱着那隻兔子和水三姑娘被塞進一輛馬車裡。追兵在身後窮追不舍,那是他第二次見到水三姑娘哭,是因為與家人的分離,也是從内心升起的惶恐害怕。
他裝作一個大人的樣子安慰她,把兔子塞到她手裡,然後孤身一人架着馬車引開了追兵。
後來他僥幸逃脫,成了流民,路上聽說清鹇派在天下廣招弟子,于是費盡千辛萬苦考入外門,隻求能夠為天下蒼生出一份微薄之力。
衆人聽罷,還是不解。
鐘玙咽了咽口水,試探道:“扶風師兄莫不是想說,你手裡抱着的,其實是你十幾年前養的那隻兔子,而這個客棧也是那隻兔子開的吧?”
馮塵異常鄭重地點點頭。
段韫覺得平日裡一字千金的馮塵十分反常,追問道:“大師兄你說了這麼多,就是為了和我們解釋一隻兔子的故事嗎?”
馮塵迷茫地看着門口的野草,說不出原因,道:“我就是想說——”
“它以前也是一隻很可愛的兔子。”
妖,真的都是狡詐陰險、不曾馴化的野獸嗎?
馮塵第一次覺得,他似乎做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