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夷陰森森地看着他們牽着手奔跑的身影,大手一捏,那陣有了裂痕。他的手也同樣被燙傷,但他并不在意,反而加重的手中力道。伏魔陣搖搖欲墜時,一把大傘忽然橫在陣前,季明知有預感似地回頭,隻見師空梧站在陣前。
紀夷松開了手,甩了甩,直言不諱:“老不死的東西。”
“過譽了魔尊。”師老背着手笑道。
“你的氣息如此渾濁,恐怕是大限将至,活不了幾天了,何必苦苦支撐。”
“還是等到我身死魂消,魔尊再來說這話吧。”師空梧的黑白傘上符文顯現,化為八卦陣,将紀夷誅殺。
見到身後兩個少年人震驚的目光,師空梧哼了一聲,說道:“看什麼看,他的傀儡罷了,傷不了他多少。”
季明知失态地抓住師老的衣袖,道:“老師,他為何說您活不了幾天了?”
師空梧笑笑道:“魔物的話怎麼能相信?”
鐘玙看出這笑中苦澀,頗為擔憂地看着季明知。果然,季明知拉着師空梧不動,固執道:“師父,求您告訴我。”
師空梧歎了口氣,透過一層層樹葉的陰影擡頭看月空,很無奈摸摸他的頭:“何必追問呢?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必為我哀傷。如今清鹇有難,我隻怕你們小輩會支撐不住。”
季明知嗓音沙啞,澀了澀道:“所以,我猜,如果我沒有從周國回來,您是打算藏起來裝作閉關,然後孤身赴死嗎?”
鐘玙震驚地看向季明知,這分明是原著的情節,季明知怎麼會知道。
她的思緒飄飛,那廂的師空梧卻搖頭,他拍拍季明知的手道:“先前的确老夫确實是如此打算的,但人算不如天算,清鹇命中必有此劫。雖然還未找到破解之法,但我會守在這裡,直至最後一刻。”
鐘玙混亂地想,好像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不禁開口問道:“師老,真的有命中注定無法改變的宿命嗎?”
師老了然笑道:“或許有吧,不過我更願意相信是因為沒有找到破解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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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的聞劍閣中,禹笙眉頭緊鎖,憂心忡忡地說道:“魔族來犯,我已向各大宗派、三王以及妖族傳信求助。然而,周國正與商國開戰,戚國君主空位,皆無力支援。妖族雖答應相助,但他們剛剛平息塗山内亂,遲遲未動身。各位,可有什麼良策?”
季明知神色冷靜,沉聲道:“清鹇山易守難攻,有各位長老坐鎮,即便魔族強攻也讨不到好處。但魔族肆虐,必然會殃及其他宗派和無辜百姓。唇亡齒寒,不如給衍與其他宗派傳信,陳明利害關系,請他們速速支援。再者,周國此次如此有恃無恐,背地裡必然與魔族達成了某種交易,意圖趁機一統人族。商國不會袖手旁觀,我們可以派出部分弟子,請商國出兵援助清鹇派。”
禹笙聞言,欣慰地點點頭:“好,就按你說的辦。”
就在這時,山上靈鐘沉悶的撞擊聲驟然響起,一名弟子急匆匆闖進來,跪伏在地,聲音顫抖:“代掌門,師老……恐怕不行了。”
季明知臉色瞬間蒼白,擡腳就要往外沖,禹笙攔住他:“師老早已告知我們,若他離去,不必傷懷。行淵,你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鐘玙上前一步,替季明知擋下禹笙道:“禹師父,師兄不會耽誤太久。我願代他去山門守陣。”
禹笙懷疑道:“你?守樂,不怪師父不信,隻是你的符術課……就沒及格過。”
鐘玙自信道:“此陣不同,請禹師父放心,守樂定然死守山門。”
葉依依也跟着請命道:“代掌門,我願和守樂師姐一起守陣。”
禹笙歎口氣,道:“既如此,雲辰,你就陪她們倆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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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知焦急地闖進乾道樓時,腳步急匆匆的,心中慌張無措。他想走快些,心底卻又不願面對。
他踉跄幾步,險些摔倒。身後忽然多了一雙細白瘦弱的手支住自己的肩。
季明知回頭一看,竟然是阿蕪,他不動聲色地遠離他幾分。
竟然忘了他。
阿蕪畏縮地退了一步,似乎以為季明知嫌棄自己手髒,又在身上擦了擦,才道:“阿季道長,你慢點。”
季明知無心和他糾纏,快步向前,腦中不争氣地想起幻境裡他一心想找回阿玙,師老閉關前曾給自己留給自己一盤棋,可他那時救師妹心切,将這些都抛之腦後,從未打開。
幻境裡的他甚至還怪過自己的老師,為什麼在這緊要關頭偏要閉關不出,棄清鹇派于不顧。
他真的也要像幻境裡發生的那樣,再一次離開自己嗎?
季明知第一次見到師老的時候,幾乎滿足了他對修仙的全部幻想,白發飄飄,手握拂塵,一副世外之人的氣質。
“逢川執意要收你為關門弟子,不過讓你當我的學生,也不會虧了你。”
他恭恭敬敬地跪下道:“學生季明知拜見老師。”
師空梧擡眼眯了眯,打趣道:“你這孩子倒不見外,見面就喊我老師。若我姓蜀,你該喊我什麼?”
季明知不知所以,愣了一會兒答道:“老師?”
師空梧的拂塵拂過他的額前,輕笑道:“你這孩子怎麼如此古闆無趣,以後可不會讨女孩子歡心的。”
往事已成過往,季明知走到師老生前的蒲墊上,腿上仿佛被灌了鉛,直直地跪下來。許久之後,一個聲音突然爬上他腦後,盤桓在他耳邊:
“想老師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