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季明知後知後覺地擡頭，看見打坐吐納的師空梧，心都差點不跳了。

“老——師？”

“怎麼樣，被騙了吧？”

他又氣又怕，還夾雜着一絲僥幸的驚喜，道：“老師！這玩笑一點也不好！”

師空梧搖搖頭道：“不是玩笑，提前敲個喪鐘讓你們适應一下。行淵，我和你說過，不必難過。送我走一程吧，老師我請你去聽最後一場戲，以後的路便都靠你自己走了。”

季明知第一次覺得清鹇山的路這麼長又這麼短。

清鹇派外，紀夷滿意地瞧着一個個面容沉重的清鹇弟子，他歪着頭不屑地笑道：“那老頭終于死了，看來你們清鹇派氣數已盡。”

鐘玙手握橫劍在前：“魔頭，即使師老不在，你也進不了清鹇派半步。”

“就憑你？還是叫你們大人來吧。”紀夷隻是手輕輕一揮，鐘玙一連退了幾步。

她将誅心向下，深深插入土中，注入靈力，伏魔陣結界随即開啟。

“正心守道，不為外物所移；鏟惡鋤奸，匡扶天下之義。”葉依依等人在她身後一同念除魔咒。

“十二魔使何在？”

“屬下在。”

“去，給我破了它。”紀夷傲慢地指道。

十二魔使全力進攻相當于魔尊紀夷鼎盛力量的一擊，鐘玙等人艱難地撐住，但結界仍然有了裂隙。

慕雲辰一顆棋子飛出去，将結界的裂縫補齊。鐘玙也迅速劃破手掌，血液絲絲縷縷滴落陣眼中，伏魔陣忽然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力量，将十二魔使震開。

當年季明知在研究伏魔陣的時候無意間發現，若是沾染了鮮血的伏魔陣力量會更加強大，裡面的靈植也會随之迅速生長。他擔心接受能量過強，會導緻伏魔陣内寸草不生，于是憂心忡忡。

還是鐘玙給他提意見，将鮮血帶來的部分能量轉化為靈植種子，這樣即使将來會有大戰爆發，清鹇派也絕不會變成不毛之地。

葉依依心疼道：“師姐！”

“一群沒用的廢物！”紀夷陰沉沉地上前，推開魔使，一雙半月彎刀貼着結界畫了個圓，圓心處被紀夷虛空點了點，整個結界便轟然破碎。

“不過如此。”紀夷動動手指，站在清鶴派山門口正下方，勾了勾手指，道：“小孩，你們那些長老呢？”

慕雲辰忍無可忍，吼道：“我不是在這嗎？！”

紀夷壓根沒注意到他，環視一圈又問道：“人呢？耍什麼詭計？”

遠遠的，阿蕪忽然露出半個頭，隔着清鹇山長長的階梯與他相望。紀夷耐人尋味地挑了挑眉，頓了頓，向後微退半步。

但還沒等他的腳步落下來，山門下一個巨大八卦陣徐徐升起。而他頭頂上，一把八卦傘遮天蔽日，将其困住方寸之地，進退不得。師空梧和季明知也緊接其後相繼出現。

紀夷臉色微沉，不虞道：“老不死的，一把年紀了竟然還使詐，我還真是小瞧你了。”

師空梧謙虛地擺擺手，拂塵一甩：“若非我死，魔尊又怎會用本體來見老夫呢？”

紀夷抱臂從容道：“你以為我用本體就能殺我？你别忘了，我魔族生生不息，你殺不了我，最多能困住我片刻。有什麼用呢？我不介意在裡面等到你死。”

師空梧并不畏懼，他湊近那張妖孽的臉，道：“若是以我的全部修為和内力呢？”

紀夷瞬間變臉：“你想做什麼？”

“我知道我滅不了你，但以我之力摧毀你的魔息，讓你千年修為化為烏有。魔族失去了強大魔尊，新魔成長還需數年，又如何能攻下我清鹇派呢？”師空梧字字誅心，淺笑着凝聚自己所有的力量注入陣中。

“你敢…他是你們的長老、師尊，你們忍心眼睜睜地看着他死在你們面前嗎？”紀夷轉而對季明知等人說道。

大概是見其他人無動于衷，紀夷氣急敗壞道：“他死了，沒有人再能護得住你們清鹇派！”

季明知也向其中注入靈力，堅定道：“我能，我會守住清鹇派，我要所有魔族給我的老師——賠命。”

肉身消散于天地，紀夷的咒罵仿佛還在耳旁，季明知模糊的雙眼前有一雙大手輕輕拂過他顫抖的雙肩，老者的虛影在他耳邊歎息，誠心祝願道：“行淵，清鹇派的未來交給你了。隻是這名字太沉了，唯願你行過深淵後盡是春野。”

他的聲音越說越輕，最後隻剩下輕柔的風從耳邊飄過。無數蒲公英從地底鑽出，生根發芽，又随風而散。好像有什麼東西忽然給季明知的心靈來上重重一擊，靈魂一顫，瞬間從内心深處湧出的悲傷幾乎将自己淹沒。

雖然鐘玙平時與師老的接觸并不多，她心上像是壓了一塊重石，同樣感受到季明知的悲痛，默默扶住他後背。

禹笙高聲道：“魔尊已死，爾等還不降？”

十二魔使相互對視一眼，卻沒有任何動作。清鹇派弟子們極度悲憤之下舉劍殺了出去，魔族撤兵三十裡外，才停下。

扶世堂中，周逢川擡頭見結界像鵝毛一樣消散于天地。他怅然走出門外，若有所思，遙遙向着山門方向拜上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