谄魔别扭地搖來擺去,弱弱問道:“尊上,我們的比鬥場不應該建得恢宏大氣才對,擺那些桌子椅子是幹什麼?”
“你在…質疑我?”鐘玙聲音不怒自威,手指有節律地敲擊桌面。
谄魔見狀立即跪在地上,聲音更是細若蚊蠅:“屬下不敢。”
“怕什麼,這個拿去。以後按照上面的内容考試,以分數劃分土地。還有打架分不出輸赢勝負的也按這個,分數高可以代表吾管理那些打架糾紛的。”
“尊上,這上面這麼多人族的律法我們也要學嗎?”
鐘玙看他們那懷疑魔生的小表情,于是面容溫和、循循善誘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沒有用人族的道德來考驗你們已經不錯了。我魔族中人為了一塊地便可一決生死,有這等豪氣,怎麼,區區一個字不會寫就想将吾敷衍過去?”
鐘玙三言兩語之間就将谄魔忽悠瘸了,谄魔感恩涕零道:“尊上深謀遠慮,我等望塵莫及,屬下這就去辦。”
鐘玙指尖虛點他的離去的方向,她的魔氣纏繞在毫無防備的谄魔頭上。魔最沒信用,又有不死之身,即使相互之間,也不得不防。
強大的能力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魔族修煉極難突破,每次“死”去,丢掉修為不說,連記憶也會被抹去,成為最低等的魔物。所以魔物也怕生死,若他辦事不力,就隻有這一個下場。
鐘玙的脖子忽然一癢,原來是幾縷垂落的青絲趴在她頸側,她不禁伸手去抓,又被漂亮的頭發吸引了注意,手上動作也輕了很多,輕柔地一下下撫摸着。
季明知摟住她的脖子,迷迷糊糊地親上她的側臉道:“阿玙,若想淨化這些魔物,死記硬背不是長久之計。”
“我若真想淨化這些魔物,直接給他們一劍就好了。”鐘玙輕笑道。
隻是為了拖延一些時日,在去歸墟之前圖得一時清靜罷了。
她轉頭看見季明知衣衫單薄,笑容又漸漸消失,随手變幻出一件極厚的毳衣披在他身上。
殿裡原本冷冷清清,被黑暗籠罩。季明知病了這幾日,硬是多了十幾盆格格不入的火爐和萦繞梁間揮之不去的藥香味。
他倒是勤奮,病還沒好透,又在根據魔物的特征修改編律法條規,以更好适應魔界的環境。
可他明明那麼讨厭魔族。
鐘玙魔性上頭,啧了一聲,大力捏着季明知的下颚讓他被迫與自己對視。季明知拿着筆懵懵的,隻是情不自禁地綻出一個笑。
鐘玙發現自己的欲望壓制不住也是有原因的,明明他的身體她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卻仍然裝作這副楚楚動人模樣。
她抵着他的頭,意味不明地歎慰道:“季明知,我不想殺你。”
季明知奇怪地看她:“阿玙,你好像總覺得我會死,還覺得你會殺死我,為什麼?”
九筒說他的宿命是一劍穿心,我沒信。可它說我會魔氣失控傷害你,我信了。因為我怕的是,是我會傷害你。
隻有找回自己的七情六欲,有理智情感,我才敢陪在你身旁。
鐘玙觑了他一眼,道:“過幾月我要去歸墟一趟。”
季明知着急地拉住她,失聲道:“歸墟?你要去哪裡?”
自己每一次的決定好像都能把季明知吓得半死。鐘玙拂開他的手,雖然沒有說什麼,态度卻很堅決。
季明知想起歸墟裡日日夜夜的噩夢,心生恐懼,小心地懇求道:“阿玙,别去。”
鐘玙滿眼都是“我去定了”,卻滿口答應:“好。”
季明知無奈地眨眨眼,妥協道:“阿玙,如果你有非去不可的理由,那就帶上我吧。”
鐘玙歪頭凝視他,那眼神冷漠又無情,可季明知清楚她心裡并不是這樣。既沒答應也沒拒絕的鐘玙眸色暗了暗,耐着性子哄道:“你先把身體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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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快到新的一年,魔界的魔物們同樣愛在這個熱鬧的時節渾水摸魚,偷跑到人間去胡作非為。
鐘玙一連幾天都在人魔兩界奔波,将那些不知好歹的小魔抓回來。都說魔生性涼薄,無惡不作。可那些小魔喜歡在人間幹的事連鐘玙也不想認下:躲在房梁上故意吓小孩哭;把墳地裡的屍體刨出來排排坐;偷吃人家店裡的包子八十八籠把人吃破産了;非要在新婚夜調丨教人家新郎以及一夜之間将郊外三百畝蘿蔔地裡的蘿蔔刨成絲的。
真不知道他們腦子是怎麼長的,又許是壓根就沒有長那玩意。
鐘玙漸漸發現曾經人對魔的了解也許隻是冰山一角,實際上也不過是片面之詞。人把魔想得太簡單了,自古以來,魔在人們眼中就是一個欲望橫生,出手狠辣,滿腦惡念的家夥。
然而實際上的魔物比這還要可惡得多。魔物精力無限,不知疲倦。好奇心又重,腦回路清奇,執行力偏偏出奇強悍。可悲的是,一旦出于欲望而對某些事物産生興趣,十頭驢也拉不回來。欲望無分好壞,偶爾走火入魔,自趨毀滅也是常态。
然而他們并不能意識不妥,因為魔無生來五感極淡,一切皆由欲望做主。愛非愛,恨非恨,更沒有正邪之分,隻有得到與得不到的執念。
抓了幾次小魔,鐘玙也膩了,她用自己半身魔力設下一道巨大的結界,生生劃開人魔兩界,若無她準許,魔族難以踏出結界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