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眼,他就認出那不是他的那隻兔子。
他的那隻,眼睛是藍色。
他特意抓的藍色眼睛,抓了幾十次。
因為他覺得鄭茉的眼睛,是純淨又執着的藍色海灣。
他不止一次夢見過,自己溺死在那片海裡。
鄭茉此刻近距離一瞥才注意到,他臉上不止一處傷疤。
鼻梁側邊、眉骨處,像是被貓爪抓過的細微劃痕。
她前天晚上好像确實聽薛甯說了陳星燃在打架的事,中午李新川也提到了。
還以為電影結束後他們幹什麼去了,原來是去打架。
不值得同情。
小組學習結束,陳星燃走過鄭茉桌前時,被鄭茉一把拉住。
她快速往他手裡塞了什麼東西,說了一句話,然後沒給他反應機會,抓起書包就快步走出教室。
愣在原地的陳星燃攤開手掌,靜靜躺着幾片雲南白藥創可貼。
還散發着淡淡藥香。
耳邊吹過的穿堂風,嗚嗚作響,好似又複述了一遍鄭茉剛剛的話。
“謝謝你的兔子。”
陳星燃垂眸笑了。
窗外,烏雲散去,星星露出來了。
這晚的放學路上,依然寂靜,兩個身影一前一後,距離拉得很長。
前面的少女戴着一側耳機,腳步不緊不慢。
身後的少年目光如炷,一瞬不瞬地盯着前面的身影,遠遠跟在後面,保持着安全距離。
路過了黑森森的重建小區,從那條黑洞般的小路裡突然竄出一隻白貓。
“啊——”鄭茉吓得魂都要飛了。
陳星燃從後面快步跑過來,“沒事吧?”
她還有些驚魂未定:“沒,沒事,是一隻小貓,突然竄出來吓我一跳。”
陳星燃看着罪魁禍首,正瞪着銅鈴般的圓眼望着他們。
“原來是你啊,小沒良心的。”他微微挑眉。
“你認識這隻貓?”
“看見我臉上沒,它的戰績。”陳星燃臉色不太痛快。
鄭茉失笑,“我還以為你臉上是跟人打架打的。”
“我像是那種會挨揍的人嗎?”陳星燃好笑看着她。
鄭茉不置可否。
“不過,它為什麼撓你?”
陳星燃蹲下,朝小貓勾了勾手,它竟也朝他走來。
毛茸茸的腦袋湊到他手邊,撒嬌似的蹭了蹭。
完全不像是會亮出爪子兇巴巴撓人的樣子。
陳星燃說:“這家夥看心情,那天我買了點吃的喂給它,剛抱了一會兒它就突然抓狂。”
“那你打了狂犬疫苗沒?”鄭茉擔憂。
男生卻是一臉不在意,“打那個幹嘛,傷口都快好了。”
鄭茉有些急:“不打怎麼行,被貓抓狗咬都要打疫苗的,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陳星燃撸了兩下貓,悠悠起身,眼裡帶笑:“怎麼,關心我啊?”
鄭茉覺得這人腦回路有問題。
她正色道:“沒跟你開玩笑。”
陳星燃不再逗她,别過頭去,臉上劃過一抹不自然。
“我怕針。”
空氣靜默,初春的夜涼風習習,少年的耳尖爬上绯色。
這次鄭茉沒有再笑。
因為人人都有弱點,都有害怕的東西,别人坦誠向你吐露自己的難以啟齒,才不是讓你拿來笑話的。
“哦,這有什麼的,人之常情。”
少女轉身,繼續往前走,身姿輕盈。
她的體态一直很好,不管站着還是坐着,都不會含胸駝背。
走路時帶動馬尾辮微微搖擺,背影苗條清麗。
陳星燃跟上。
本以為這次她依然不會和自己道别,腳步便沒停留。
剛剛路過“金甯小區”幾個燙金大字,身後赫然傳來清澈的一聲:“陳星燃,再見。”
他腳步猛地頓住,愣愣轉身。
笑意蔓延,“再見。”
“茉茉。”
最後兩字他隻敢在嘴邊輕聲低喃。
鄭茉對陳星燃似乎沒了之前的偏見。
因為她能切實地感受到,他并不是自己起初想象中的那麼壞。
雖然目前的印象也算不上特别好。
對于白天陳星燃冷淡的态度,她剛想過問他來着。
可話到嘴邊,她又覺得沒什麼好問的。
畢竟兩人的關系也沒熟悉到那種地步,她何必那麼在意别人的态度。
就當她洗漱完準備休息時,手機再次彈出一個好友申請。
還是那個純白頭像,叫【星星火】的。
但這次,他附帶了一句話:“我是陳星燃。”
她猶豫片刻,點了通過好友申請。
那頭很快發來消息:【我覺得我應該為白天冷淡的态度說聲對不起,不該把自己的情緒加在無辜的人身上。】
鄭茉很意外,他竟會因為這個跟自己道歉。
突然發覺,他其實也是個心思細膩的人。
之前學校裡流傳的關于陳星燃的描述,都是“蠻橫”“很拽”“放蕩不羁”等形容。
但她想,最起碼此刻她感受到的陳星燃不是這個樣子的。
她之前也不應該靠别人給的标簽,就輕易給一個人下定義。
或許切實感受到的,才是最真實的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