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東羽每次回龍崖,白月歌都會早早等在他歸家的必經之路,對他翹首以盼。
令他印象最深的,是兩人成婚的頭一年,大雪封路,他自洞台邑趕回龍崖,比原定的時間晚回了兩日,而白月歌就在山中雪路上生生等了兩日。
他時常不解,她對自己的病态癡迷出于何種心理。
為什麼有人會明知丈夫對她沒有情意,卻還将他事事放在第一,愛重他的姿态低到了塵土裡。
從前他曾隐晦地問過為什麼。
而得到的答案卻是:因為你生得好看,比女子都漂亮。
事實上,秦東羽厭煩他人論及自己的相貌。
因為肖似母親的陰柔長相,他被老家主用相由心生斷定是個性情軟弱難堪大用之人。
老家主更是在家臣面前,是不是便要拿他的相貌取笑。
以至于他少時在聯兵服役時,沒少因此被人輕慢。
直到三年前,他一柄重劍橫空擊退獸王,在化平一戰成名,那些調笑他相貌的聲音,才漸漸消失。
他無人問津的親事也變得炙手可熱。
白月歌就是這時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她門庭高、人品貴,又與自己年歲相當。
秦東羽幾乎沒費什麼力,就得到了這門極好的親事,從此再不是那個能被随意調笑的龍崖郎君。
可婚後白月歌那隻針對自己名聲和皮相的淺薄愛慕,令他感到惡心,自此就更不願理會這個泥塑一樣無趣的女人。
不論是白月歌上百封的寫滿柔情的信箋,還是風雪中的迎接,亦或是在龍崖兢兢業業的操勞,都沒能令秦東羽對她有絲毫改觀,反倒是讓他離家的時間越來越長。
夫妻兩人唯一的相似之處,大概也就是執拗——你愛我我偏不愛你,你不愛我我偏愛你。
可秦東羽是個他能冷淡你,但不允許你冷淡他的人。
便如今夜,他回到龍崖竟無人相迎噓寒問暖。
使得他在同家臣議事時,竟生出了些無名的火。
這火讓堂下被點名規訓的家臣兩股戰戰,讓沒被點到的冷汗直流。
可龍崖一派欣欣向榮,姜菜莊的收尾也漂亮,新任家主在陀山道一行也無比順利。
新家主的陰晴不定讓這些家臣不禁心裡打鼓。将自聽說家主要回來後發生的一切,都默默回憶了一遍,想從中找出些蛛絲馬迹。
但唯一的異樣,便是一貫會去迎接家主的夫人沒有出現——可家主,哪兒像個凡夫俗子呢?
正當堂下的家臣思索着該以何等理由退下時,就見夫人身邊的随侍白榮在門外拉着秦罡耳語。
一番交涉後,家主便讓秦罡進來回話,不知他說了什麼,家主的臉色不他好看。
緊接着,離得近的家臣便聽到一句不真切的“讓她等”。
随後秦罡便拱手出去,在門外同白榮傳話:“東石台這裡……家主不好脫身——夫人若等不及,便先歇下。”
幾個人耳朵尖的家臣聽到後,登時明白過來,家主這無名火的起因。
想通之餘,又都覺得家主的夫人不好當。
*
孤月高懸,清輝遍地,片刻這月光卻又被烏雲遮蔽。
白榮在往春晖藥堂去的路上犯了難。
秦罡的話雖委婉,可意思卻很明了。
家主晚上是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