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六點來接你嗎,怎麼還沒人到呢,”池清宥半蹲着,揉了揉大黃的腦袋,自說自話,“還好我沒走,要不然把你扔這兒,被狗販子抓了怎麼辦。”
大黃不停地轉着圈,不知道是不是也在着急沒人來接。
“别轉了,我打電話問問他。”
他站起來掏出手機,剛想撥電話,不經意一偏頭,正看到十米之外的池佩,朝自己這邊走來。
她身邊跟着幾個西裝革履的人,幾個人談笑風生,大概是要前往某個工作地點。池清宥來不及閃躲,被她抓了個正着。
不知道池佩跟那幾人說了什麼,他們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池清宥幾眼,禮貌地笑了笑,先行往前走了,剩下池佩踩着高跟鞋不疾不徐地停在他面前,看不出表情。
池清宥下意識把拉着狗繩的手往身後藏:“......媽,你來這邊工作?”
“嗯,你怎麼也跑到這邊來了,離學校還挺遠的。”池佩明晃晃地盯着大黃,但卻提都沒提,隻等着池清宥自己交待。
大黃也不轉了,背對着池佩夾緊了尾巴。池清宥錯開目光,慢吞吞地說:“嗯,跟同學一起來的,他去衛生間了。”
池佩沒覺得意外,道:“你那個舍友?狗是他的?”
“沒......嗯。”池清宥到底說不來謊,還是點了頭。
“周末的學習任務都完成了嗎,”池佩看了眼手表,“早點回去吧,晚上涼,容易感冒。”
“嗯,馬上就回。”
池清宥避開了她的問題,畢竟池佩本來也不是想要一個具體的答案,隻是敲打他罷了。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池佩便不再追問。
直到看着池佩直走到頭右拐消失,池清宥才魂不守舍地收回目光。
兩次了,已經被池佩撞見兩次。事不過三,如果再有一次被池佩看到他無所事事地在外晃悠,她一定會采取“适當的”措施。至于什麼是适當,那就不得而知了。
手裡的狗繩被一股大力扯動,池清宥心神不甯反應慢了半拍,狗繩就從手裡徹底滑落。大黃叼起繩子半步不停地跑進了小樹林,池清宥心一驚,趕緊擡腳去追,也顧不得什麼名字接不接地氣,大聲喊它回來。
可小樹林裡的石磚路實在不平整,大黃又專往灌木裡鑽,一點不回頭,池清宥追過去,連個影子都沒撈着。
怎麼辦?它會跑到哪兒去呢?剛才還好好的,是不是被媽媽吓到了?它自己能找到家嗎?但路上到處都是車,亂跑出事了怎麼辦?不過也有可能是它看到了熟人,說不定就是來接它的呢......
池清宥努力平複心情,想着給姜钰打電話,然後報警,不知道這種情況能不能找警察。他抑制不住地手抖,僵硬地撥不出号碼。
好不容易打通了,又是漫長的等待鈴聲。他心如亂麻,還殘存着一絲希望觀察着周圍的動靜,根本沒辦法去想接通了該說什麼,沒接通又該怎麼辦。
鈴聲的鼓點一下一下地打在池清宥的心上,敲得心跳越來越響。毫無人氣的機械女聲重複播報着未接提示詞,仿佛把急躁的心關進了狹小冰冷的地窖,無數倍放大了焦慮。
他挂斷電話,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搞不明白意外為什麼總是接踵而至。
“池清宥!”
池清宥猛然回頭,是姜钰!
姜钰還是那麼開朗地朝自己跑來,全然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他再也無法維持冷靜,急切地迎上去抓住了姜钰的手,聲音也有些顫抖:“姜钰,大黃剛才跑丢了,我......”
“沒有,沒有的,大黃被接回家了,”姜钰打斷他,耐心地說,“是它太皮了,眼神太好,看見熟悉的人就發瘋,不是你的錯。”
聽到大黃沒丢,池清宥的肩瞬間塌了下來,仿佛卸下千斤擔,低着頭說不出話。
他努力壓下喉頭的阻塞感,緩緩呼出幾口氣,才小聲說:“沒事就好,對不起......”
聞言,姜钰十分後悔,他隻顧偶遇池佩後宥宥心情不好,着急想要安慰,卻沒考慮到弄丢一隻同學家的狗,對池清宥來說是一件多麻煩的事。
他既然成了人,就該為作為人的宥宥多考慮一分,而不是隻當自己是多年前的那隻小狗,橫沖直撞地給宥宥的生活帶來不便。
姜钰是想照顧宥宥的,不能讓他因為自己而害怕和難過。
姜钰牢牢扣住池清宥的手,另一隻手輕輕撫過他因為低頭而突出的肩胛骨,道:“沒事的,不用道歉。回去吧,今天請你吃煎餅。”
最後一點夕陽的邊角也被遠山吞沒,遠處的路燈蓦地亮了,靜谧的環境逐漸緩和了池清宥的焦慮。他擡頭,對上姜钰明晃晃寫滿情緒的眼睛,竟貪戀起這片刻的時光。不僅貪戀蟲鳴晚星,更貪戀無需預設回報的關心和在意。
半晌,他才抿唇說:“應該我請你才對。”
“怎麼了,嫌我窮啊。”姜钰眯起眼,露出标準的八顆牙齒,整齊得如他本人一樣乖,“雖然我确實沒什麼錢,但煎餅還是請得起的。”
這個話題觸及了“孤兒”的高壓線,未免有歧視之疑。池清宥語無倫次地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是因為大黃......”
“大黃現在估計都吃飽喝足樂不思蜀了,你還想它幹嘛,”姜钰莫名有點酸,怎麼當人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見兩次就能獲得宥宥的青睐,“下次我回家,替你教訓它一頓,看它以後還敢不敢亂跑。”
池清宥笑起來:“我不說了,你别欺負它。”
“哦,走了。”姜钰郁悶地踢了一腳落葉,正踢到一個來撿球的小孩兒面前。碎葉子從天而降,那蹲着的小孩一擡頭,看見一個臉臭巨人在自己面前,吓得哭天喊地地跑了。
池清宥無奈地歎了口氣:“走,去吃煎餅。”
說完,他拔腿朝外走,姜钰大步追上,腆着臉給池清宥講他珍藏的冷笑話。池清宥看着是嫌他煩,卻還是認真地聽着。姜钰說你真好,我給别人講冷笑話他們都不想理我。池清宥隻是笑,也不接話。
很快十月見了底,期中考也将近了。這個月考試相隔時間實在太短,學生們還沒放松幾天就又泡在了考試将近的氛圍裡,留下來上晚自習的人都明顯增多。頭頂的幾盞白熾燈比太陽還亮,絕不讓教室裡有一個陰影死角。
附中的窗戶不知道多久沒檢修了,池清宥寫着題,隻感到陰風陣陣,從那扇看起來沒什麼問題的窗戶縫裡漏進來。他忍了一會兒,還是冷得受不住,便擡手用力推了一把。
“砰”一聲,窗戶不知道關嚴了沒有,燈卻忽然全滅了。
教室裡疑問語氣詞此起彼伏,池清宥暗自慶幸燈滅了,沒人能看到他尴尬變紅的臉。
“我去啥情況啊,剛才是什麼聲音?”陳楚年納悶。
趙德安氣定神閑地陳述事實:“池清宥關窗戶,然後停電了。”
“......雖然這兩件事好像沒什麼關系,但是有點好笑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