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貫徹落實李益的建議，4班人最終決定做一個情景劇，給每個想參與的同學都預留角色。距離聯歡會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大家隻布置了想劇本主題的任務就暫時擱置了。

總之，節目還沒有半點影子，出發去旅遊的日子就先到了。

上午十點，池清宥跟那位教數學的何老師宥約在一家小衆書咖上課，心不在焉地瞟了好幾次吧台後牆上的挂鐘。

何老師停下講解，順着他視線看過去，問：“有事？”

池清宥渾身一震，三魂六魄都歸了原位，忙集中精神：“沒事，抱歉，您繼續。”

漫長的兩個小時過去，老師一說完下次的作業，他就匆匆忙忙地道别離開，完全沒有了之前等着老師先離開的穩重樣。何老師奇怪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齊時宴買的是中午一點的車票，從錦城東站出發。

池清宥飛奔出去趕上了正好路過的一趟公交，抓着車門邊上的橫杠三步并作兩步登上去，刷完卡站定才松了口氣。

車上的小孩叽叽喳喳地跟媽媽說着窗外的行人車輛，池清宥靠着後門邊的欄杆算着時間，滿心希望這一路上别遇到擁堵。

微信裡并沒有人發消息，但他還是時不時地看一眼，漫無目的地上下滑動着消息欄。

這次去啟安，他沒告訴池佩。雖說池佩從未明确阻止過他的任何決定，但池清宥直覺認為，這次出行大概并不在池佩的接受範圍内。

隻要他不說出來，池佩就不會知道，那麼這件事便不會對任何人産生影響。

可撒謊的感覺并不好，池清宥會緊張。比如現在，他踏進東站的那一刻，就忍不住去想池佩知道了該怎麼辦。

他吞咽了一下，茫然地在人群中尋找着約定見面的地點。

“池清宥！”

池清宥循聲望去，姜钰已經跑到了他面前。姜钰今天穿了一件純黑夾克，下身搭灰色運動褲配白條紋運動鞋，雖然與附中藍黑色的校服同是簡約運動系，給人的感覺卻不太一樣。穿私服的姜钰看起來更成熟了，說是大學生也不為過。隻有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出賣了年紀，盛滿了興奮的情緒。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姜钰一番，心道反正都出來了，還杞人憂天幹什麼。有問題了再說。

想到這兒，池清宥沖姜钰笑了一下，說：“今天下課晚了一會兒，還好沒遲到。齊時宴他們呢？”

姜钰拉着書包帶子往上提了一下，攬住池清宥的肩：“已經去排隊進站了，我們也過去吧。”

“好。”

高鐵準時開動，車廂内人不多，十分安靜。池清宥摟着包，看着窗外急劇變化的景色，偏頭小聲對姜钰說：“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初中是在啟安上的？”

“沒有。”姜钰同樣小聲地回答。

他說得輕巧，實則已經調整坐姿豎起了耳朵。他與池清宥的分别，就發生在小升初的那個暑假。結束了期末考試和小學學業的姜钰，滿心歡喜地去和宥宥見面，卻發現那棟房子已經人去樓空甚至換了主人，他想見的人再也沒有出現。

那三年裡他沒有一刻不想知道，宥宥到底去哪兒了？他還會回來嗎？過了這麼久，他還記得這隻小狗嗎？聽說人類在孩童時的記憶很容易被忘卻，那他是不是也早就被宥宥遺忘了呢？

午夜夢回時，這些問題總是萦繞在小狗的腦子裡，纏成了死結。

池清宥對他腦内的軒然大波一無所知，繼續傾吐着複雜的心情：“初中前我都是在錦城生活。上初中那年，我媽因為工作調動要去啟安。她可能覺得我還小，跟我說也沒什麼意義，臨到出發前兩天才告訴我。那會兒我剛考完試沒幾天，還沒來得及想假期做什麼，就匆匆忙忙地搬離了住了那麼多年的家。當時我還以為，以後都不回錦城了。”

毫無預兆地得知了當年分别的真相，沒有離奇也沒有坎坷，事實就是這麼平淡如水，他也沒有立場質問或感慨。姜钰擡手蓋在胸口，覺得心裡悶悶的，堵得慌。

他追問：“後來呢？”

“後來我在啟安住了三年，讀完了初中，再後來，”池清宥垂着眼，似乎陷入那幾年的回憶，“我媽覺得錦城的學校更好，為了讓我回來上高中，所以申請調了回來。我們走了以後，我大姨一家在我家借住了一段時間。我回來的時候，都快認不出我家了。”

他笑了一下，緊跟着伸了個懶腰：“困，我睡會兒。”

池清宥靠着椅背，閉上眼，很快沒了聲音，胸腔随着呼吸有節奏地起伏着。姜钰失神地盯着他的側臉，三年裡患得患失的恐慌卷土重來，他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去觸碰池清宥的臉。

不是假的。

那一絲溫熱給了他些許安慰。

啟安......嗎？那是不是意味着，他馬上要見到的，是錯失的三年裡宥宥生活的地方？姜钰回頭看了眼窗外的荒山野嶺，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在玻璃上留下一片薄薄的白霧。

池清宥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一開始椅背的弧度讓他的脖子極其不适。過了一會兒，朦胧中椅背似乎被人往下降了降，他這才感覺舒服些。

很快到了站，池清宥被姜钰叫醒，一摸脖子，發現脖頸後被墊了一件疊好的薄衛衣，難怪後來沒再覺得脖子疼。

他把衛衣随手塞進自己包裡，忍不住揚起嘴角：“謝了。”

姜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輕輕吐出句“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