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行三五個街區後，車子在公園入口停穩。

葉小魚才發現，這裡竟隐藏着一片鬧中取靜的綠洲。

高大的香樟樹撐開樹蔭，草坪上露營的家庭支起格子布，賣酸梅湯的推車叮當作響，糖畫攤位前圍滿了踮腳張望的小孩。

隔河對岸，是濱城繁華的CBD中心區。

玻璃幕牆寫字樓在陽光下閃着冷光，與這邊蒸騰的人間煙火氣，僅隔着條潺潺流動的河。

這裡是憶秋公園，據說是某位商業大亨為紀念亡妻所建。

顧明城鎖車時，葉小魚望着河面上飄過的落葉，那句“為什麼帶我來這裡”在舌尖打轉，還是咽了回去。

他的步速比平時慢些，皮鞋踩在鵝卵石路上，發出規律的聲響。

直到一個穿背帶褲的小男孩，突然抱住他大腿。

“哥哥！給女朋友買朵花吧！”

男孩仰着曬得通紅的臉，鼻尖還沾着草屑，“這朵最紅最香，姐姐保管喜歡！”

葉小魚下意識後退半步，難為情地解釋道：“我們不是情侶……”

“噢，那就是哥哥沒表白！”

男孩立刻接話，眼睛滴溜溜轉，“買束玫瑰送她呀！我媽媽說，女孩子收到花就會答應的！”

顧明城低頭看向男孩，并未急于解釋。

他從皮夾裡掏出零錢，敲了敲男孩腦門：“你這生意經跟誰學的？”

紙币落入鐵皮盒後，顧明城抽出那支開得最盛的玫瑰，将花刺細心地捏在指間，再輕輕遞到葉小魚面前。

“小老闆創業不易，我們支持一下。”

【感覺在看90年代的老派約會】

【顧明城甩開夏妍，就為了帶葉小魚來這兒？】

【這地方邪門，建議小情侶們繞道】

【逛逛公園送送花，挺浪漫的呀！】

【憶秋公園是傅氏集團建的，知道嗎？那個紀念亡妻的商業大亨】

【說是亡妻顧秋桐，實際上……聽說人是被他怄死的】

彈幕如走馬燈般滾動。約會的二人，卻渾然不覺。

顧明城指尖朝酸梅湯攤虛點：“等我。”

轉身時，他帶起的雪松清香尚未散盡，人已融進熙熙攘攘的隊伍裡。

葉小魚倚着香樟樹，百無聊賴地劃開手機。滿屏關于憶秋公園的爆料，瞬間盡收眼底。

“顧秋桐”“亡妻”“傅氏集團”等字眼，在她視網膜上反複跳動。

「‘憶秋’這名字……好熟悉。」

左思右想，葉小魚不确定在哪兒見過。但是，傅鴻生的名字倒是如雷貫耳——财經雜志上的封面常客，屢次沖進富豪榜前10的大佬。

葉小魚敢說，連常看報紙的爺爺，都能掰着指頭，數出傅氏并購過的數家上市公司。

顧明城回來時，手裡的兩杯酸梅汁凝着細密水珠：“這地方看着挺不錯。”

他把杯子遞過去，目光卻驟然定在葉小魚亮着的手機屏上。

“傅鴻生”三個字像枚圖釘，紮得他瞳孔微微收縮。

“你怎麼在看他？”

顧明城的聲線陡然沉下去。

葉小魚被他突然冰冷的語氣，弄得有些愣神，索性把手機屏幕轉向他。

“剛才彈幕在說憶秋公園的事，就順便搜了搜。”

河風掀起她的發梢，将酸梅湯的酸甜氣息吹得四散。顧明城盯着屏幕上傅鴻生西裝革履的照片，陷入了沉默。

“為啥不說話呀？”

葉小魚沒注意到他眼底的暗湧。

“傳言會不會說錯了，傅先生并沒有那麼不堪……”

她望着對岸高大宏偉的寫字樓，自顧自點評道，“能在市中心建設這麼大片綠洲的人，心中總該存着溫柔，對亡妻也是無限懷念吧。”

聞言，顧明城仰頭灌了口酸飲。

穿透樹葉的強光，給他的側臉鍍上層陰影。那雙總含着疏離的眼睛，突然泛起寒意。

“都不算亡妻吧。當初又沒娶進門。”

他的聲音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後槽牙咬得發緊。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葉小魚愣了愣，不禁疑惑，“莫非顧大律師也愛聽這種都市傳說？”

對方垂眸盯着杯底的冰塊，喉結動了動，終究沒接話。

“顧律師，你還好吧？”

葉小魚見他狀态不佳，猜測自己說錯話，或者其中内有隐情。

她忽然想起頻頻助力自己的物品讀心術，于是，狀似無意地拂過顧明城的手腕，銀表冰涼的觸感瞬間傳來——

「……蓄謀已久的财産轉讓合同」

「傅氏的法務部帶着血腥的原罪」

「吃絕戶的男人裝什麼深情……」

破碎的信息，如刀片般劃過腦海。

……

葉小魚呼吸一滞，急忙縮回手。擡眸時，正對上顧明城驟然暗沉的眼神。

物品跟寵物一樣，跟久了，性情都是随主人的。

顧明城這麼清介穩妥的模樣，他的貼身之物，想來不會是個大漏勺，芝麻大點的糾纏瓜葛逢人便講。

不過，那段心聲獨有的厚重感，像是讓人掉進了一片孤寂深海。

“小魚，你剛才在做什麼？”

摘下胸麥的顧明城，壓低聲音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