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中傳來一人的聲音,這聲音着實好聽,初春新雨一般。阿若勒聽着這聲音,心情都輕快了幾分。
“沒什麼,又是那群牧民,他們野慣了,天王老子都管不了。”
“嗯。”
阿若勒見車上這人又沒了動靜,便開口道:“哎,子翊,先生他老人家去哪裡了?這兩天我找了他五回,一次都沒見着。”
江子翊的聲音模模糊糊傳來:“誰知道呢,他這人神出鬼沒的,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阿若勒揮着鞭子:“聽說先生今天回來了,你是回家還是去先生那裡?”
江子翊沉默了片刻,道:“去他那裡吧。”
車停下時,夕陽僅剩一抹餘晖暈在天邊。江子翊鑽出車門時,剛好聽見阿若勒正對着一個人眉飛色舞。
“我便讓他搭弓試試,那漢人憋得臉色通紅也不過拉開一半,就歎氣搖頭,說什麼‘西北望,射天狼,就該用此等好弓’……”
江子翊走近了,那人便回頭,眼底還蓄着笑意。
“原先生。”他行了個禮,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了不遠處的小院。
原清辰瞥見他手中的點心盒,會心一笑:“回來了?他剛起了,你進去看看……”
“呸!呸!小畜生,今天嫁,明天寡!”
突然,一串清晰嘹亮的鳥語罵罵咧咧地穿透夜色,乘風飄過來,屋内似有人輕笑着說了句什麼,那鳥又怒嚎:“可憐郎君多薄命,一縷遊魂随風去!”
江子翊:“……”
阿若勒幹笑兩聲:“不愧是先生的鳥,有文化。”
江子翊看了眼原清辰黑成鍋底地臉,囑咐阿若勒早些回去,便提着點心盒繞進了小院中。
眼下天已經黑透,屋内隻有小廚房和卧房點了燈。他取出小碟盛了一塊糕點,另一邊原清辰嘟囔着又點了幾盞燈,屋内才敞亮起來。
江子翊端着小碟推開卧房門,吆喝道:“明澤,吃夜宵了!”
聲音是從榻上滑下來的,伴随着淺淺的笑聲:“沒大沒小的,過來讓我瞧瞧。”
江子翊頂了一句:“你自己都為老不尊,還說别人。”但還是走了過去。
卧房内很暗,燈苗搖曳在小桌上,僅餘一小段幽幽燃着。那人倚在榻上,鴉色長發随意散着,姿态懶散得像抽了骨頭。
窗外風聲隐隐,不多時便飄進簌簌輕響。
落雪了。
這一夢似走過四季,林池魚迷迷糊糊醒來時,正好與眼前離鼻尖不到一寸的清蒸鯉魚頭大眼瞪小眼。
鯉魚等着一雙死不瞑目的凸眼,視覺沖擊有點過大。
林池魚條件反射地扶着桌子拉開距離,瞬間清醒過來。
祁素衣瞥了他一眼:“醒了?”
林池魚揉了揉腦袋,吐出一口氣,一筷子将魚眼珠掏出來扔在一邊:“這江南春酒勁還真是不小,我剛才好像做了個夢。”
“夢見什麼了?”
林池魚托着腮,想了半天,卻發現一片混沌,又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恰好宴席也到了盡頭,免不了又是一頓客套。
祁素衣慢慢悠悠拭淨手指,正要起身,被林池魚一把拉住。林大少爺眼睛直往别處飄:“白天那些東西都敢作祟,晚上這裡肯定更危險,你既然不會武功,不如咱們住一間客房,你裡間我外間,怎麼樣?”
祁素衣看了他一眼,明明知道林大少爺根本沒有客房住,偏偏要調侃一句:“那豈不是委屈林少俠了,我看不必了。”
林池魚忙擺手:“不委屈不委屈,那就這麼定了吧!”
兩人的客房在二樓最内側,一路走過來撞見不少人,既是“仙友”,便不免要點個頭客套一下,一路下來,林池魚脖子已經酸得擡不起來了。
他垂着頭死氣沉沉地推開房門,把自己往床上一摔,舒服地喟歎一聲:“總算結束了……”
他一偏頭,見祁素衣站在門口,好像在看什麼東西,又見他将那個東西取下來往袖中一揣,便問道:“怎麼了?”
“符篆。”祁素衣進門,“不過有些特殊。”
他取出符篆,林池魚湊過去,見那符紙上各種紋路錯綜複雜,頭都大了:“這什麼東西啊?鬼畫符嗎?”
祁素衣笑了笑:“說不定還真是。尋常符篆為辟邪,此符的筆勢卻與辟邪符不同,有什麼用處就不得而知了。”他将符篆擱在桌上,“保險起見,燒了吧。”
林池魚半信半疑:“燒了?萬一真是辟邪用的,燒了之後有東西闖進來怎麼辦?”
祁素衣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不是還有林少俠嘛。”
林池魚扯過被子,聞言心裡得意了一番,祁素衣笑着走進裡間,聲音慢慢悠悠地傳出來:“林少俠,别睡得太死。”
林池魚應了一聲,剛沾上枕頭,濃烈的困意便席卷而來。他支撐着眼皮,将符篆擱在燈上燒了,便再也扛不住,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