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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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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楚歌不得已而在段知燕面前殺人後,段知燕便突然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她知道她年幼,還有很多事情都不懂,可如此殘忍的死法在前,小孩子不瞎也不傻。楚歌自然清楚她是因為害怕,如此血淋淋的兩個人在她面前,她又怎能不怕?更何況段知燕雖然見過家裡死人,卻沒有一個人是死在她面前的。這小姑娘剛被迫棄了家門出走,便早早地便見了這人世間的生死,自然始終很難接受。

她也明白是楚歌救了她們。若她不殺,她們便會被人殺,可卻不妨礙她被吓得一個勁兒地發抖,眼淚止不住地流。楚歌也不敢安慰她,更多時候,她隻能自己一個人窩在溪水旁,藏在一片蔥綠的叢林裡,默不作聲地擦拭着身上的血迹。在段知燕哭泣了有一個時辰之後,她慢慢停止了抽噎。她渾身發抖,不甚冷靜地走出慌亂,然後走到楚歌的藏身之處偷偷窺視。小女孩紅腫的眼睛盈滿了淚水,在叢林背後像是一隻綁着紅纓的标靶。她哆哆嗦嗦地扼住了恐懼,卻突然失了聲。

楚歌将自己的外衣和段知燕那件厚重的外袍都脫了下來。她順着河水走到下遊,在那裡發現一隻不知被誰留在原地并沒有帶走的棒槌。至少附近有人居住,她雖然依舊有些惶恐,但隻要有人煙在側,就放了心。楚歌避開那些人迹,跑到一個旁人絕對瞧不見她的地方,在河水中把衣服一件件地浣洗。冰冷的河水很快将她的手指凍得像是一縷被冰凍在冰塊中的柳枝,指節被浸泡得生疼,但她卻連停都沒有停下來過。鮮血浸透了面前的一整片河水,在陽光的照徹下滾動到看不見的草線深處,微風騷動她的側臉,像被葉子親了一口眉峰。楚歌的臉上汗水和頭發裡淌下來的血污交織,浸得整張臉都狼狽不堪。最後當她好不容易才将衣服上的鮮血洗去了一層時,河水紅通通得一片,活像是在這裡處決了什麼人。污糟的血水中,她看清了自己的倒影,臉是紅的,頭發也是紅的,就連瞳仁也血紅一片,像是惡鬼撕開了地府的裂口,在人間漫無目的地遊蕩。

段知燕足足安靜了五日。五日後,她像是突然閃動了靈光,立即便從對死亡的恐懼和親眼見到噬殺的驚吓中醒轉過來。她原先整日都抖抖索索的,雙手冰冷得拿不起任何東西,徹底的、惶恐的安靜會讓她變得格外我見猶憐。她依舊在走路,隻是從早到晚,都在房間裡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她看着牆,盯着壁畫琢磨着什麼,又走到攀着紫藤花的窗邊,看着客棧外人來人往的大道。她盡力避開與楚歌交談,除了夢呓,一句話也不說。

她的大腦仿佛突然被一汪流水襲擊,沖刷得空茫一片。粗布裙子硌在身上依舊磨破了她嬌嫩的肌膚,腳跟處未愈合的傷口随着舊鞋的摩挲一次又一次湧出鮮血,可她卻也不做反響,一聲不吭。

楚歌要帶她去看大夫。她聽得明白,但隻是搖頭。若要硬拉她出去,她便抱着門框死也不動。覺照睡,飯照吃,隻是對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感知。楚歌無數次拉着她的手,撫摸她的額頭,給她解釋為什麼自己要這麼做。段知燕的耳朵旁邊回蕩着她疲憊的懇請,卻感到腦中依舊一片又一片的迷霧,昏昏沉沉的,哪裡都看不清。

但她聽明白了一件事情:在那個初入城的夜晚,楚歌梳理着她的頭發,讓她枕在自己懷裡,于秋夜的寒涼中瑟瑟入睡之前,她緊閉着雙眼,聽到楚歌有一搭沒一搭對她的傾訴。她說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到哪裡去,皇城遭襲,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攻破,皇帝東遷,整個北方都陷入了戰火紛飛的恐怖中。這條路注定十分艱險,她已經不能再冒險。更何況,所以要售賣的東西,加起來都不足以抵上去東都所需要的盤纏。她感受到一隻溫暖的手撫過她的額頭,輕輕摸着她的側臉。手上一絲血腥氣都無,隻能聞到一股柔順的皂角香。窗外秋蟬嘯叫,人言嚷嚷,伴随着夜市的熱鬧與靈動擊潰了房中秋夜的蒼涼。段知燕眼前才突然浮現出一個人。曲大夫人的面容隐隐在側,帶着溫柔的微笑和平淡至不能再平淡的眼神拉住了她的另一隻手。她唇角含笑,卻面帶哀傷,人剛在月光下站穩,轉瞬便被火光吞沒。

很多年以後,當段知燕站立在一處荒草橫生、雨露殘碎的墳崗中時,總會回想起剛到朝花崗的那一日,一根絆馬索打破了幽深隐秘的前路,徹底扭轉了她的命運。蠻人的粗暴搶走了她的安穩人生,卻也切斷了另一條回歸牢籠的大道。她第一次在日光燦爛下見到了死亡,見到血肉翻卷、白骨嶙峋的慘狀,此種情景在她心中悍然聳立,從未消減。但當她回憶時,她才驚異于彼時那個保護她的人的性情與體格,那時她已比楚歌要高出一頭,手臂堅定而有力量,瘦削的肩膀能扛得起幾十斤的铠甲,從前連隻魚缸都抱不動的雙手拖着一柄長刀,于萬軍中有如無人之境。她年少時的甜美與溫柔在成年後依舊完美留存,繼承了她母親明麗肆意的美貌,但緊閉着嘴唇不微笑時,取而代之的便是一張冷酷淡然的、有着淩厲眼神的面龐。

在她長大之後,她才能漸漸感悟到回憶中她的楚歌姐姐的馴順與柔弱。她在段府低眉順眼,除了低頭回話便是跪地認錯。她對待自己似親生妹妹又像親生女兒,但也依舊有從府中帶出來的對待小姐的特殊的恭謹。她說話輕聲細語,為人溫和可親,像一把脆弱柔軟的絹花,那隻手落在自己額頭上從不用力,隻有那一日,她牢牢捂住自己的嘴巴,像是要将她捂死在原地。在她回憶時,她甚至有些不能想象為何這樣一具軀體竟然能将一個比她高出去兩個頭的莽漢殺死。她的手是如何那樣堅定而毫不癱軟地握緊了剪刀,又是怎樣在第一時間便精準地捕捉到了此人最脆弱的喉頭。事後又是怎樣拖着步子洗幹淨她們兩個的衣服,并且趁着夜色去懇請城門守衛開門,又如何在平生第一次殺人後上街去當掉她的簪子,卻又沉默不語地回來。過往種種,均在回憶裡被染上了風波,傳遞出某種木簡一般的早已敝舊的時光的氣息湧入她的鼻尖。而跟讓她驚異的是,回想起二十年前的這日,剛剛七歲的她在頭一回經曆直面生死之後,終于向楚歌打破了足有五日的沉寂。

她主動對她說,我們不去皇城,也不去東都了。楚歌訝異地看着她。段知燕如此年幼,卻非常地冷靜。她說,如果一路上都會遇到在林子裡發生的那種事,我不去。楚歌沉默下來,心頭湧起一陣悲涼的愧疚,段知燕卻說,不過姐姐,我不是怪你。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也知道在林子裡的時候你是為了救我,我就是太害怕了,不過現在我不會了。你帶着我走了這麼些路,我知道不容易,所以我們不走了,我們就在這裡留下來,給父親和大哥寫信,讓他們來接我們。

段知燕闆着一張小臉,說得無比嚴肅,仿佛這五日她就真的隻是在思考此事的可能性。而楚歌聽她如此提議,卻忍不住苦笑一聲。她輕聲細語地說,咱們都不知道父親和哥哥現在住在哪裡,怎麼寫信呢?段知燕的表情一僵。楚歌摸摸她的頭,說,燕燕放心,姐姐一定會讓燕燕見到父親和大哥。

但說歸說,現實也需打眼望。段知燕好似恢複如初了,楚歌就得考慮是否還要去皇城或是東都。直覺告訴她已經不能再往前走了,城外也有不少逃難來的流民,不止是從江南三城往北方遷徙,也有不少北方的百姓走投無路去往南方。不過他們大部分都沒有楚歌這麼好運,被攔在城外不能進來,在城門前唉聲歎氣個不停。直至第三日,城中突然解了禁,隻要身上沒有利器疑卷,大境之内均可進城。城内城外都設置了施粥棚與專門接待流民的地方,由朝花崗的一支軍隊待以經營。至少對于楚歌來說,這可以保證一段時間她和段知燕在此處的生活,同時也可以與更多的流民交談,從他們那裡得知一些自己無從知曉的天下大事。

從北方來的流民不少,楚歌同他們交涉幾句,便大體知道了現在的情形。往北去,的确是行不通。平涼城好巧不巧正卡在中原與西北的交界上,邊疆十八城還沒有被蠻人侵占時,平涼城還不是那麼重要,可如今此城已經變成了要塞,大朔存活與否,全看這座城池能否撐住,一旦開了城,蠻軍便可以随意出入中原,現在凜北道上白骨林立,要跑到這裡,甚至還得看運氣。

楚歌的心當即就涼了一半。她還抱有最後一絲希望,小心翼翼地問道,如果我要去東都,走哪一條道最平安?那人想了想,說,姑娘,你若要聽真話,那就是哪裡都不平安。就你腳下現在站的這塊地最平安。楚歌說,真的沒有别的法子了?那人說,蠻軍的确不可能将整個凜北道都納入囊中,但姑娘你别忘了,路上不僅有蠻兵,還有攔路街道的山賊。我來時聽說蠻軍現在正要籌備攻打臨州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臨州是從此處到東都的必經之路,如果是真的,那去了便必死無疑。

但不管去不去東都,她都必須要攢些銀子。活着就需要銀子。可無論她拿着這唯一的一根簪子走到哪家當鋪裡,得到的結果都不能讓她滿意。其中一個穿着綢緞,眯縫着眼,聽了她的質疑,顯現得很驚異。他瞪了瞪眼睛,像是才看清楚歌的模樣,哈哈笑一笑,臉上滿是嘲弄,說,姑娘,咱們典當行的規矩,一樣物什當了,隻給三成銀子,這還不夠?哪能跟這簪子本身一樣貴?那咱們還賺不賺錢了。楚歌堅持說,我知道。但三成,也不該這麼少。那掌櫃的有點不耐煩了,将簪子丢回去,說,你不願當,就算了。反正我就給這個價。你要不信,滿街打聽打聽,絕對沒有比咱更高的了。看你這衣服,也不是誰家的小姐,用得起那種千金萬金的好東西?咱們幹了十幾年了,眼睛毒着呢,您要是不願意,趁早換家去問。

楚歌拿起簪子,轉頭就要走。那掌櫃的倒卻又在身後喊,哎,你還真走啊?算了算了,給你加點,你說多少,行不?楚歌說了個數。掌櫃的連連搖頭,說,這個不行。兩三貫的還能接受,這個數不是把咱們當傻子嗎?楚歌淡淡地說,你拿我當傻子,我也不拿你當聰明人。說罷轉頭便走。掌櫃的說,真不當啦?楚歌說,不當了。抱着你那一貫錢過日子去吧!

楚歌在典當行碰了壁。她仔仔細細收起簪子,知道當鋪這條路走不通了,不過尚還算有所慰藉的便是,她确定了這簪子的确不如他們所說的那般廉價。若是真的不值錢,當鋪根本就不會收,自然也不會在她離開時又假意挽留。她自己一個人走在街上,思忖着究竟應該怎麼辦。一個女子,在異鄉的此刻,沒有親疏,沒有幫襯。她沒有可以求助的人家來收留她,也沒有土地和房屋可以去耕種、紡織。就算去給人家幹長工,看着她一介女流、身姿又如此瘦弱的情況下,也不會有人家收她。再說,就算她自己的活計解決了,段知燕又該怎麼辦?她可以受苦、可以經受風吹日曬甚至是他人的羞辱,可是段知燕不行。她一路奔走至今,已經受足了此前所從未有過的苦痛了。她答應了曲大夫人,要好好照顧段知燕。她要保護她,并且要不遺餘力地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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