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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沁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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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不知道她當天晚上做夢了沒有。也許是做了,也許沒有。但第二日,遣散了鄭家的蘇沁玉便在其中消失無蹤——人們發現她的時候她已在朝花崗,也許這映證着她的确夢到了鄭文柏。

蘇沁玉前去朝花崗太突然,楚歌先前并未得知。還是路宜火急火燎趕到客棧說要見她,她才知道這件事情。而當她急迫地從城中趕到朝花崗時,一切已經結束了——蘇沁玉高挽發髻,衣衫華貴平整,靜靜地坐于一旁。她被濺了半身的血,與皚皚白雪相得映彰,紅色的和白色的結合在一起,像某碗被放涼了的摻血的湯。她看到了她,随後微笑着說,來,别害怕了。我處決了他。

楚歌頓了步子,慢慢向她走去。此刻的蘇沁玉突然讓她想起自己,想起那條未名的河流中映襯出來的血迹斑斑的她的臉。她沒有殺過人,也不信蘇沁玉曾經殺過,但她們都證實了深閨裡的女子也能拿得起刀,也能幹脆利落地殺得了人。

楚歌曾經害怕血,害怕傷,害怕死。段敬桓死的時候她和水兒打了一夜的抖,攬枝那渾身血淋淋的傷疤也叫她的眼淚止不住地流。當她被拉去配冥婚的時候,最後的時刻,那種即将死去的恐懼比人所當有的憤怒要更甚。她怕死了,怕得眼睛都睜不開,怕瘋了。她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整個人那般抖,動不了,也害怕自己逃不出命運,害怕自己重蹈覆轍。

但現在她一點兒也不怕。她坐在蘇沁玉旁邊,甚至很從容。天這麼遠,這麼亮,有雪的日子一點兒也不幹冷,與她記憶中的冬天大相徑庭。她第一次發現,好像冬天也可以這樣溫暖,暖到仿佛有新鮮的血濺到身上,像是帶着血腥氣的嘴唇親吻在臉上。

蘇沁玉看到她來,微微笑了笑。她将臉上的血擦幹淨了,淚痕也消失了,那種趨近絕望的痛苦和悲傷消失了,一場遠方似的決絕的夢也消失了。她俯下身,撿了一枚小石子放在掌心裡玩,沒說話。她在等人來帶走她。但她卻等來了這樣一位“不速之客”。

待到楚歌落座之後,蘇沁玉才說,我想了想,還是把婉音送走了,将思君留在這裡。若婉音也能是個男孩就好了,這樣她也可以留在朝花崗。可是不行,不行。她留在這裡,太危險。

楚歌輕聲說,我們家小小姐也很喜歡朝花崗,我看,她和鄭小姐很有話聊。蘇沁玉笑道,的确如此。婉音自小話少,可段小姐來後她便明顯活潑很多。若不是這遭,她們兩個還能再相伴久些。隻可惜不能了。

她又笑了笑,說,蘇家與我已經斷絕關系許久,後來我也再沒回去過。我曾經發誓此生不再接受他們一點恩惠,卻沒曾想,到了這時候,還是需要仰仗我的父親母親。楚歌說,夫人為什麼不回去呢?您已經如願以償了,鄭家和蘇家都承認這門婚事了。蘇沁玉隻搖搖頭,說,不,還不夠。我不隻需要這些,我要的甚至不是文柏可以在我父母眼中有一席之地。他那樣優秀的人,去找别人要贊同幹什麼?我要我自己,我隻要我自己。但現在,我卻始終沒有做到。

蘇沁玉慢慢俯下身去,将臉埋在膝蓋上。這是楚歌第一次看到她如此頹廢的樣子,也是最後一次瞧見她的脆弱。蘇沁玉好像哭了,但她又沒哭。她的肩膀在抖,但擡起頭來的時候臉上絕無淚痕。她又用手撐住頭,又去揉眉心。她笑一笑,又沉默不語。她用肩膀托起她自己,又被頸上一道無形的枷鎖壓下。

她喃喃着說,婉音不能留在這裡,就好像我當年不能留在家中一樣。我一點兒也不愛他,我哭,我鬧,我摔摔打打,我把屏風都推翻了,我父母卻是從未松口。他們說我就是要嫁給他,從生下來我就要嫁給他。我要鬧得全城皆知,他們卻說我不守婦道。我要叫所有人都知道我必須在他們的命令下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他們卻說古往今來所有女人都是這樣。我早和他們說過别小瞧我,一定不要輕視我。我告訴過他們了,是他們不信的。我走了,跟着文柏走了,是他們逼的。我本來想用一輩子讓他們相信這句話,但我才三十多歲,我便不得不告訴他們,他們是對的,我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厲害。我還需要仰仗他們幫我照顧我的孩子,我的兒女。但我雖然保護不了他們,我卻可以告訴我的父母,我也不是一個随時都需要人保護的人。我必須要告訴他們,我嫁給文柏,不是因為他能保護我,也不是因為他能給我好日子過。我隻是要嫁給他,我喜歡他,僅此而已。我不能要死了,又讓他們覺得我是個軟弱的人。我不是為了文柏死的,我是為了國而死的。我是為了大朔而死的,我是為了一個不值當的君王而死的。

蘇沁玉将臉埋在手臂中,久久沒有起身。楚歌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兩人便在朝花崗的細雪中靜靜地坐着。遠遠近近有不少人,但沒有人靠近,他們的目光卻也如此喧嚣,在山崗間蕩啊蕩。

蘇沁玉瞥了他們一眼,說,你知不知道,許平上次被刺殺的時候,就是差點死在一個女人手裡?楚歌搖搖頭。蘇沁玉的笑容有些微妙。她擡起頭來,看向楚歌,低聲說,他上次就是差點死在女人手裡,這次也真的死在了女人手裡。他早該知道的,不要小瞧女人。

蘇沁玉至今似乎有很多的話要講。她比她曾經任何一瞬都有更多的心聲,源源不斷地從那張嘴唇中吐出來。她講過往,講現在,講未來,講一切的一切,獨獨裡面沒有鄭文柏。

隻有最後一句話,也許算是提到了他,那便是蘇沁玉說,若說不好,我便隻有一件事情做的不好。他第一次上戰場之前曾經告訴過我,如果他死了,我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着,不許我悲傷,也不許我殉情。我答應了他,但我卻沒有做到。我當年對我父親和母親說從此後我便不再是蘇家人,可如今我也要為了蘇家和我的孩子這樣做,也是我食了言。但我沒辦法,我沒别的辦法。等到九泉之下見到他,也許我會給他道個歉。不過沒關系,我知道他不會怨我。楚歌姑娘,你說,若他這樣早就見到了我,他會怨我嗎?

蘇沁玉的話語裡聽不出笑,可卻也沒有哭聲。像是一片雪落到地上,輕飄飄地便融入大地,邁入自然的邊緣。她在那裡坐了很久很久,像是從天亮坐到天黑,又從天黑坐到天亮。人像是融進雪裡,也像從此飄散在朝花崗的臘月中。她哈口氣,捧在掌中,看着那白氣像一叢焰火慢慢竄上天空,微微笑了一下,望向遙遠的、似乎永遠也沒有盡頭的遠方。

不久後,鄭文柏叛變的消息被一人捎來,見到的卻隻有許平的屍首。蘇沁玉被以殺害朝廷命官的罪名逮捕入獄,她拒絕了朝花崗要把她送走的懇請,也拒絕了所有人在行刑前來見她。

鄭文柏的屍體與大軍一同回城時,正值行刑當日。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冬日,她被拉上刑場,行刑前監斬官問她還有什麼話要講,蘇沁玉卻隻轉頭向台下諸人,平靜地說,我是因殺害朝廷命官而死,不是因為我丈夫是個罪人。鄭文柏從未叛變,還請諸位知曉此事,莫要讓他九泉之下傷心。

劊子手聽她言語,吓了一跳,趕緊撲上來要捂她的嘴,卻已晚了一步。台下已有人交頭接耳,但更多的,也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蘇沁玉來到椹質前,跪下去,不吵也不鬧。她的聲音已在數年前悔婚時被吵了個徹底,現在所震耳欲聾的隻有沉默。她将頭擱下去,長出一口氣,閉上眼。她身着囚衣,面龐卻依舊幹淨明亮,頭也不回一個,慢慢閉上眼睛。

在被刀光閃過眼神的瞬間楚歌沒有閉眼。她看着血濺上台面,像一面白綢畫上一筆美麗的顔色。楚歌心想,又一位夫人死了,而她們死的時候其實都挺美的。她的腦中模模糊糊晃過了什麼,但被她刻意掩去。這時,人群中傳來竊竊私語的驚呼與低聲的讨論,随後她感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轉過頭,看到路雲中站在她的身後,他的臉色非常蒼白,神情卻格外沉重。

他的手裡還牽着一個人。眼睛紅通通的,像被燒紅了的炭,定定地盯着她。

楚歌看看他,便張開雙臂,示意他過來。

是鄭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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