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被這樣吓過,不太适應,睡不着。
黑暗的房間仿佛蟄伏危險,蟲類的雙眼暗中虎視眈眈,她連棉被都不敢出去。
喬息十歲那年被人牙子拐走,深山裡關了兩年,對蟲子與深山的恐懼是在那兩年裡形成的。陰影比較重,過去幾年也沒有完全克服,緩解了一點,但不多。
到底哪裡惹他了,故意放蟲子吓她,白瞎她的散花绫。
回想這一整天韋莊的态度,實在是難以捉摸。耍她玩兒似的,下山時明明看他心情不錯,背地裡卻下黑手。
如果是被顧祉壞了心情,那顧祉在他心裡分量還挺重。喬息東想西想,直到晨曦微弱地照亮窗戶,她才松口氣,緊繃的身體終于完全放松。
蟲子一般不在白天活動。
晨光亮起來,喬息睡着了。
醒來時身邊已不見禾禾,她仔細觀察房内,确認沒有蟲影才起身下床。
外間案上備好飯食,陣陣熱香彌漫。衛文郦倚榻翻閱紙張,看見她便笑,“醒啦,感覺好多了吧。再過一個時辰都到傍晚了,你是什麼時候睡的啊。”
“天亮才睡的。”喬息站在屋檐下,給陽光照一照。
衛文郦為她披上鬥篷,“饒是你不怕冷,也不能穿得太少。”
院子裡的稻華看見她,興奮地撲來,“姑娘。”
喬息笑着摸摸稻華的腦袋,“臨書那邊怎麼樣了?”
“有消息。”稻華從布兜裡拿出一張紙條,道:“韋大人今日一早便進山,沒見到你還問起你了,臨書和他說你生病不宜出門,他就沒再問。午前韋大人去二十一坊看你,未際姐和會尋姐正好都不在,韋大人撲了空。”
稻華将紙條翻面,“但他和掌櫃留言,說今日入夜前他還會去二十一坊。”
“晾着吧。”喬息打哈欠,回屋洗漱吃早飯。
肚裡空的,她不覺得餓,但是當着娘親的面必須多吃一點。
衛文郦盛粥遞給她。稻華拿出第二張紙條道:“臨書還說,已找匠人看過山中地形,順利的話三日内就能建好木棚雛形,之後再需五日加固。”
“好,建吧。”
稻華翻到第二張紙條背面,“會尋姐方才來信,韋公子那件舊衣兩日後就能修補完畢,她讓你這段時日休息一下。”
喬息嗯了聲。
稻華拿出第三張紙條,“這兩日新一批布樣基本上呈完畢了,在布社監聽消息的人初步判斷這次數量比上一次少了七成左右。另外是城北的白老闆呈了一件散花绫。”
喬息邊吃邊應。稻華收起紙條道:“我把我們這兩日的進展告訴了會尋姐和未際姐,她們都說要是韋公子這裡尋不到突破便算了,就選我們最能量産的布料。”
喬息點頭,“知道了。”
吃完飯,衛文郦在家指揮驅蟲匠人全屋打掃,喬息便帶着稻華跑了,溜去二十一坊。
鄭會尋正在繁忙閣閱卷,見她來了放下冊子道:“我聽小稻華說你家昨夜鬧蟲子了?”
“是啊。”喬息第一件事是逐幅看過她的蜀畫,賞畫能夠穩定心神。
“稻華還說蟲子可能是韋大人放你身上的?”會尋追問。
“隻是猜測。”
會尋呵呵一聲:“小稻華在驅蟲方面可仔細了,你又沒有進山,哪來的蟲子能跟到家裡去。”
會尋鄙夷道:“就知道從那些當官的身上撈不着好。”
“他在耍我。”喬息坐下道:“這人給我感覺似乎喜歡别人對他的簇擁。”
會尋恍然大悟,“噢,喜歡被拍馬屁啊,當官的都喜歡。”
喬息道:“昨晚想了一晚上,如果韋莊那裡實在探不到口風,我們就上呈澄陽麻吧。”
澄陽麻是東部地區最常見的棉麻,織産很快,一位繡娘一個白天就能織出一匹,是百姓家最常見的外衣布料。
“可以啊,我這兩天和未際也有商量,澄陽麻或鐘棉是最合适的。”會尋道:“在布社的人也有留心,第二次布樣很少人上呈棉麻。”
“那就清點一下數量,再調度人手。叫人留意白家和李家動靜,如果有合适的棉麻就買些回來,囤着。”
“好。”
喬息接着處理了一些事情,擡頭再看天色暗了。二十一坊管事來報,韋公子來訪。
喬息親自去商鋪前迎接。
韋莊在耳房就坐,看見她便笑着關切道:“聽聞喬老闆抱恙,特來看望。”
“多謝韋公子關心,已經大好了。”喬息笑道。
韋莊觀察着她的面色道:“聽臨書說,喬老闆昨日在山裡受了驚吓?”
喬息回視,當真在韋莊神色中看到直達眼底的關切。她擺擺手,“沒什麼大事,歇一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