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火苗已然将整間屋子都照亮。
慕宜往前朝那少年走去,那少年卻因她而後退一步,似是要刻意同她保持距離。
慕宜将他的動作瞧在眼中,卻未放在心上,依舊是眉眼彎彎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她的笑容明媚,在這寒意中平添一絲溫暖,先前的害怕之意已然蕩然無存。
少年緘默了半晌,越過她身旁,坐至屋内的木椅上,他将佩劍橫至桌上,淡聲道:“原是姑娘說井水不犯河水,怎麼。”
他挑眉瞧了瞧她。
慕宜又兀自跟了過來,“現下不一樣,你今兒救了我的命,我隻知知恩圖報,要知道你的名字,才能報答你的恩情。”
她說的皆是心裡話,若非他替她擋那一下,現下慕家應當亂套了,她定是要答謝他的,比起她的性命,那些錢财小事都不值一提。
在少女的滿眼期待下,少年終于啟齒。
“衛川。”
他隻道了短短二字,并未說些旁的,而是繼續閉眸。
話本子裡的武林高手都是這樣神秘的。
慕宜笑笑,她在心裡又道了一遍他的名字,而後回到柴堆前。
玉淨先是疑惑,而後聽慕宜口中所言,大抵猜出了一二,待慕宜道出今日之事後,她才知自家姑娘險些喪了命,這時哪還管什麼衛川,連忙對慕宜一陣追問,待确定她沒事才放心下來。
難怪主母要娘子趕忙到太真觀來拜拜,發生這等事兒,應當是要來的。
屋外的暴雨整整下了一個時辰,回到府中時,天空已然放晴,且到正院用完了飯,慕宜便回到春華院,待月兒終于露出時,已然是卯時了。
她平躺在架子床裡頭望着床頂的幔帳,指尖輕旋着發梢,想着該送些什麼給衛川。
像他這樣的男子,佩劍應當都是趁手的,送新的佩劍也許用不慣,若是送些金銀珠寶呢?沒人會拒絕錢财罷。
思及此,慕宜閉眼搖搖腦袋。
話本子裡的江湖劍客從不在乎身外之物,錢财于他們來說甚至是累贅。
慕宜翻了個身,輕歎一口氣,平日裡送二哥哥的東西,好似他都用不上,至于大哥哥征戰邊疆,同那少年皆是習武之人,可大哥哥鮮少回家……
想着想着,梨花木翹頭小案上的燭火逐漸變得微弱。
*
大雪下了一夜,屋檐同地面上的白雪足足有半尺厚,幕府一如往常,由着婢女将雪掃去。
春華院的少女打開屋門,身着一身羽絲綢緞鬥篷,領口上的白絨攏着她的小臉,手中還抱着一個湯婆子。因着方從屋内出來,如白玉般的臉蛋上泛着絲絲紅意。
院落裡的紅梅皆裹上團團白雪。
慕宜眉眼彎彎,伸出纖手輕觸正在飄落的雪花,“玉淨快瞧!雪變小了!”
雪變小了,她就可以在院子裡同玉淨玩雪,自小到大,玩雪便是她覺着最惬意的時候。
話音已落了半晌,仍未聽見玉淨回話,若是換做平時,玉淨早已到前頭去替她堆起了雪人。
正當她回頭欲知道玉淨在哪兒時,院内倏然間響起了惶急的話語聲。
玉淨腳步匆遽,因着院内的雪還未掃淨,她險些跌倒。
瞧見玉淨驚慌的模樣,慕宜眉頭微蹙,她極少見玉淨這般模樣。
“怎麼了?”慕宜輕聲問道。
玉淨跑至慕宜身旁,待她大口喘着氣,順了順才道:“前院、前院來了不少官兵,把家主和主母還有幾位小公子都綁了起來。”
“什麼?”慕宜眼眸瞪大。
她爹是俞州都督,這些官兵難道都不要命了?
“娘子,那些官員瞧着不是俞州府的人。”玉淨補充道,而後頓了頓,“更像是上京來的人。”
慕宜手中的湯婆子“砰”的一聲砸在地面,而後緩緩滾落至雪堆中。
她不顧飄落的飛雪,徑直朝院外跑去,且到院門,一把利劍橫在她身前,而持劍之人身型魁梧,一雙眸子裡盡是殺氣。
他沉着聲音問道:“娘子這是要去哪兒?”
慕宜被利劍逼得步步緊退,但她冷靜了一瞬,“我要去尋我爹娘。”
她的話語平靜,可眸中的懼怕出賣了她。
橫在她跟前的利劍轉而抵到她心口,“你爹娘已經死了,你想見他們,那便去閻羅殿見吧!”官兵一瞬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
慕宜的眼眸蓦地睜開,她緊捂胸口,待确認無事後,才舒了一口氣。
好在隻是個夢。
她在心裡道。
屋外的日光已然透過幔帳的縫隙映進架子床,恰逢此時,玉淨打開屋門,将盥洗用的水放置在屋内的妝台上,透過一層屏風,聽得她道:“娘子,該起身了。”
“嗯。”
慕宜輕聲回道,夢中的官兵兇神惡煞,着實把她吓着了,現下還未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