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村長的眼睛不長在雲來璪身上。
他隻是隐約從雲來璪的語句裡嗅出一絲異樣,二娘在一旁哭得肝腸寸斷,拽着雲來璪的衣袖追問女兒的下落。
“告訴我阿遲在哪裡,”雲來璪的指節因為緊握而發白,聲音冷得像淬了冰:“你們自然能見到悅兒。”
村長擠在兩人之間,眼看着妻子就要把真相脫口而出,大吼一聲道:“什麼阿遲,阿遲的轎子早一個時辰前就上山了!”
這句話宛若一道驚雷,刹那場面寂靜。
“什麼?”雲來璪的眼底瞬間漫上血色,連聲音都變了調。
二娘被他猙獰的表情吓得後退半步,嗫嚅道:“是…是比悅兒的花轎出發得早些……”
原來就在他踏出家門的那一刻。
終究還是遲了。
手中緊握的劍“咣當”一聲砸在木闆上。
雲來璪踉跄着轉身,連佩劍都顧不上拾,跌跌撞撞沖出門去。
院外那匹馬不安地刨着前蹄,那是藤遲最喜歡的馬,她甚至還摸過那匹馬的頭,喂它吃過草,此刻正仰頸長嘶,仿佛也知道女主人的離去。
然而,就在雲來璪即将跨出門檻的刹那,身後接連傳來兩聲沉悶的倒地聲。
他沒有回頭,可守在門外的藤悅卻驟然尖叫起來:"娘——!爹——!"
一雙凍得青紫的手死死拽住雲來璪的衣角:“雲哥哥!你快看看我爹娘怎麼了?他們、他們怎麼突然就......”
雲來璪閉了閉眼,狠心将衣角從她指間抽離:"阿遲還在山上,我必須去。"
“不必了。”
一道熟悉的女聲響起,屋内霎時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釘在了門前那道身影上——
一襲赤紅嫁衣的女子靜靜站在門前,燭火在她身後投下搖曳的影子,她緩緩擡頭,露出一張與藤悅一模一樣的臉。
“藤悅”輕笑:“來璪,我回來了。”
雲來璪楞楞道:“阿遲……?”
“是我。”
“啊!”藤悅這才如夢初醒般驚叫出聲,“阿遲姐?!你、你怎麼會......”
她顫着指向對方的臉:“為什麼和我......”
長得一樣啊。
藤遲緩步走近,染着蔻丹的指尖輕佻地挑起藤悅的下巴:“因為......”
她湊近藤悅耳邊,吐氣如蘭:“我要取代你啊。”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湊在一塊,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感。
“取代我做什麼?代替我嫁給雲哥哥嗎?這本來就該是你的,我不要。”藤悅被她掐得生疼,拼命搖頭。
“你不要?”藤遲聞言笑了笑,同樣的面容,一笑中卻有着天壤之别,藤悅的嬌憨天真在她臉上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淬了毒般的野心,像是山野中開得最糜爛、帶毒的野花。
“我要代替你......”她指尖下滑,輕輕撫過藤悅的脖頸,“殺了你的爹娘。”
“代替你......”另一隻手撫上自己與對方如出一轍的臉龐,“奪回這十多年錯付的榮華。”
“這些年你偷走的人生......”她貼着藤悅的耳畔,一字一句道:“我都要讨回來。”
“為什麼!”藤悅驚叫出聲,使勁往那隻手上一咬,拼命掙脫開來,跌倒在一旁猛烈咳嗽。
她方才意識到了藤遲那隻手是真的想要掐死她,頂多留她聽完這幾句話。
更令她恐懼的是,那隻手竟與自己的一模一樣,連指節用力的大小時都分毫不差。可她藤悅何曾做過這般狠絕的事?
“為什麼?”藤悅玩味似地将這句話在口中重複一遍,似乎頗覺得好笑:“藤悅,因為你現在的一切,全部應該是我的。”
“那我們還!全都還給你!”藤悅恰好看見倒在地上的爹娘她倉皇爬向昏迷的爹娘,指尖顫着探到微弱鼻息時,眼淚瞬間湧出:“先救救我爹娘吧,他們快死掉了!”
“還?你們要怎麼還。”藤遲像是看一個物件一般看着藤悅:“能讓小時候一個人上山撿柴的我不害怕嗎?能讓從前每天隻吃一個窩窩頭的我不餓着嗎?還是說能讓我爹娘的墳裡爬出兩具會喚我‘阿遲’的枯骨?讓我哪一天就算走丢了也有爹娘來找我!”
藤悅愣愣地坐在地上,啞口無言。
藤悅癱軟在地,喉間擠出哽咽聲。
她隻能顫着爬向父母,卻在半途轉向雲來璪:“雲哥哥,雲哥哥!你救救我爹娘,我求求你了!”
男人的身體僵立如雕塑。
“不去沾染因果,自然不會為因果所煩惱。”雲來璪忽然想起年幼的時候國師對他說的這一句話,不過那時候他還年輕,并沒有放在心上
“……”
雲來璪沉默半響,還是走到了藤悅爹娘的旁邊,取下了随身的藥物。
他擡頭告訴藤遲:“阿遲,我們不要尋妄孽,殺人是罪孽,别讓血髒了你的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