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在問星閣生活那麼久的你不知道嗎?”藤魉撫摸過她耳邊的發絲,“那我告訴你吧,隻是世界上會多消失一個人兒而已。”
他推了下床邊的燭台,火光跳躍,一下便跌下櫃台。
桑葵猛地推開他,她這時候才知道那松香的味道從何而來。
是滿屋子的油味,在她沒醒前,藤魉在四周潑滿了油。
火苗竄上喜帳,将那些錦繡鴛鴦都吞入赤紅之中。
想要消除冤孽,最好的方法是一把火将它燒得一幹二淨,但是與此同時相伴而來的是,更加深刻的罪罰,重新施加到放火者的身上。
“你瘋了!罪孽都和我争!”桑葵難得面色慘白如紙,她跑下床去,試圖撲滅那些火源,卻被一把拉住。
“那些人還沒死幹淨,一般魂靈真正的沉寂在下葬後的頭七,這太久了,火會讓他們早點各自歸西。”藤魉将她拉當身邊:“别動。”
桑葵怎麼可能不動。
她正想扯開這禁锢,卻措不及防看到面前的場景,瞳孔微滞。
眼看着面前火焰早已席卷整個屋子,烈焰翻湧,每一寸空氣中都充斥着在火中的哀嚎,木闆在熾焰中扭曲變形,梁木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
熱浪排山倒海般壓來,她下意識往後避開,卻早有一道屏障為她擋住。
藤魉:“早就說過了,别動。”
他身上的魔氣在幻境中和從前是千百倍的差距,桑葵這才明白藤魉為什麼一開始拉她。
在這狹小的空間内,兩個人唯有緊緊相依,方才能靠着那魔氣的屏障撐過出幻境的時刻。
桑葵罵道:“你是真不要命,真不怕疼,也真不是人。”
藤魉笑了:“看得真準。”
讓他當瘋子還真是沒錯,桑葵從前便覺得他身上有股子難以言喻的危險氣息,現在她明白了,這叫做偏執。
床外的一切都成了紅色,比為了大婚布置的紅布還要豔,是這村莊百年來最盛大的一場婚宴,所有山中的生靈都會見證。
連在洞中沉睡多時的動物也會覺得這個百年内難得嚴寒的冬不再冷。
她抱緊他,這回用的是勒死人的力氣。
隻恨抱住的不是他的脖子。
少女的睫毛撲閃兩下。
好像也行?
桑葵的手按了上去,對上那雙微挑的雙眼,明明長得相當惹桃花的一雙眼睛,偏偏卻又如同古井一般平淡無波。
“别咬。”
“誰要咬。”桑葵咬牙,手毫不猶豫地掐了上去。
就在掐上去的一瞬間她也忽然明白,她穿在藤遲身上也是有原因,不僅僅是當初在問星閣前承諾的因果,還有她們從某種程度上是多麼相似。
藤遲在藤悅家為奴做婢卑微十多年,桑葵曾經也在問星閣被規訓百年,但是這從未磨削她們骨子裡的叛逆。
藤悅咬牙在大雪中一步步走向神山,數百年後,當上神女的桑葵第一件事就是獨立門戶,從問星閣中走出來。
又或者說,她們骨子裡暗藏的叛逆。
在遇到壓制時,她們隻會想着,去撕裂它,打破它。即便這樣壓抑的日子會持續十多年、百年又如何。
她們終會逃脫。
“也好。”藤魉忽然笑起來:“殺了我,你我都背上罪孽,以後黃泉路上作伴啊。”
“你就這麼想要人作伴嗎?”桑葵抓住他話中的痛點,狠狠地踩上一腳。
藤魉似乎在注重作伴這兩個字了。
他從來都是不動聲色的一個人,唯有和他日日夜夜相處,方才能從他的字裡行間讀到一點蛛絲馬迹。
可惜他背負的聲名,要他萬年孤獨。
“要看是誰。”
“嗯?”桑葵擡起頭,手中的力度不由放松,想聽他把話說完。
“假如是一般人,不過是讓我在黃泉路上再殺一遍。”藤魉看向了床外,瞳孔中映照出絢爛火景。
“我呢。”桑葵收回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你的話就不一般了。”藤魉道:“你可以殺上好幾遍。”
桑葵笑了,笑完之後就惡狠狠地用力掐了回去:“世人為神女供奉的還魂燈你就這麼用的是吧!”
“也許在你死前,我會為你多點幾盞燈,這樣死後殺得也更痛快些。”
“您的燈我可收不起,”桑葵搖頭道:“隻怕收了後,還倒欠幾條命。”
她等着藤魉下一句要如何回應,想到了無數反唇相譏的話語,卻沒有聽到任何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