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建築完全隐沒在濃稠的夜色裡,唯有月光偶爾掠過時,才會在青石闆上投射出銀白的冷光。
桑葵踏在光影裡,整個人像是被浸在水中,竟也覺得冷意森然。
……好多年沒回來,她都有些記不得路了。
隻記得問星閣内處處是玄機,一不小心就會踩中陷阱。
桑葵撓了撓頭,準備停下來好好觀望一會,沒想到就在她觀望的這一瞬間,四周突然銀光一閃。
并非是月亮照了進來,而是有數箭齊發,向她射過來!
想什麼來什麼!
桑葵一個側翻避開直取心口的緻命一箭,同時手腕翻轉,數道翠綠藤蔓自袖中飛射而出,将餘下箭矢盡數纏繞。
還未等她松一口氣,周遭突然傳來“咔擦——”一聲。
不好。桑葵暗暗叫苦。
不過眨眼間,無數條箭憑空向她飛來,那架勢,哪裡是射箭,簡直是造刺猬。
桑葵向前沖刺兩步,速度比箭還要快上兩分,然而即便再快也不過是萬箭穿心和千箭穿心的區别,眼看箭矢就要洞穿她的後背——
那團鬼火突然自她懷中竄出,頃刻火光附體,所有觸及火光的箭矢瞬間化為灰燼,随風散落。
桑葵一楞,不過想的卻不是這小鬼火怎麼能擋住問星閣的箭。
而是——
她剛剛不會……真帶錯人了吧,藤魉怎麼會幫她擋箭呢?
桑葵收回鬼火,仔細打量一番,先前她以為是藤魉在幻境中受到重創,方才退化成了鬼火,可是眼瞧着現在這個樣子,這鬼火是這問星閣中憑空産生的一個妖鬼也說不定呢。
問星閣所在之處為世外之境,相比于世俗人間,它的靈氣更充沛,也更容易産生妖和魔。
假如這不是藤魉,那藤魉又去哪裡了?
桑葵沉默半響,不會真死了吧。
早知道就不把地母的坑填回去了,那真是個埋屍的好去處。
就在桑葵仔細打量的時候,周圍頓時暗了下來,連一點月光都未顯現,手中的鬼火也因為剛剛那次攻擊,火光顯得微弱了許多。
四周雕龍畫鳳的樓台将她團團圍住,黑暗中也許就藏着刀劍,仿佛在圍獵一隻落單的小獸。
桑葵釋放出藤蔓環繞在自己與鬼火周圍,警惕地望着四周。
似乎是不滿他們的反擊,接連傳來幾聲“咔擦”,似乎是有機關轉動。
先前不過一聲機關響動,就把她圍困在此,如今這麼多聲,分明不準備給她留活路。
桑葵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早知道要在這裡被戳成刺猬,那她還不如一開始就跑去抱着閣主大腿跪下認錯!
好歹閣主會給她留個全屍。
少女将鬼火揣在心口,拍了拍示意它不要再出來。
果然不出意外,就在下一秒,四周萬箭齊發,這個萬箭齊發的“萬”,還真沒有開玩笑,桑葵雖然沒有細數,但是隻用看那遮雲蓋月的架勢,就知道這數量絕非一般。
她不在這些天,問星閣的業務是從算命改成了造箭嗎?
桑葵一邊與這飛箭周旋,一邊盡量去看四周樓台的樣子。
鬼火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從她懷中飛走,直飛到天空上,去照亮那四方樓台。
桑葵突然停下了腳步,将袖中的藤蔓纏上四周樓台上的回廊,一個轉身飛了上去,一時之間衣袂飄飛。
那箭不會因為她轉向空中便放過她,更多的箭頭調轉方向,向空中盤旋的少女射過去。
此時,桑葵嘴角卻勾了起來。
她瞅準那個方向,足尖在回廊的牆壁上用力一點,在第一根箭射中她時完美抽身,而那些箭頭森然的利箭,全都射到了一個地方。
那是一尊供奉在正中的天靈像,天靈的面容正大光明,雙目高擡,渾身塗滿金粉拟作太陽,隻有一雙眼睛用朱砂石代替,如今一雙眼睛被利箭齊齊射中,散落下的朱砂如血淚一般。
也就在它的雙目破碎之時,萬箭驟停。
殿内重歸死寂,一切都仿佛是風吹草動下的一場幻像,而在桑葵視線不及的陰影處,一道與神像别無二緻的身影卻突然出現在廊柱之後。
天靈剛一起來,天就塌了。
本來設置的防盜機關,把自己家給盜了。
瞅着那胡亂闖入的少女,天靈眦目欲裂,紅血絲爬上雙瞳。
哪裡來的黃毛丫頭,簡直膽大妄為,肆意胡鬧!
不過……他轉念一想,問星閣的神女之位自從上次那個逆賊叛出後便空置許多年,如今這女子既得到萬物門的認可,便是有神女之姿。
天靈心中微動,從前到底是他們太仁慈,如今這少女年歲頗幼,且極有可能是個木靈根,若是從小教導,未必不可以再複制一個绛宮神女出來一雪前恥,去打一打那上一位绛宮神女的臉。
如此一想,天靈手下的必殺招就改為了禁縛咒,四周的樓台仿佛時空扭動般瞬間變形,向中間的女孩席卷而來。
少女這時候才回了頭,清秀的臉十分陌生,不過眸子中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
“天靈。”她熟稔地叫出他的名字。
天靈一驚,萬般幻像随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