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葵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卻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廢話:“大娘,你家就住在這裡嗎?”
大娘理了理散亂的鬓發,看着桑葵的眼神也奇怪幾分:“正是,這宅子是我爹留下的老屋,如今我們姐妹幾個守着住,雖說破舊了些,但也是不能賣的。”
她還怕桑葵是在打她家宅子的主意。
桑葵下意識覺得想笑,嘴角卻也笑不出來:“你們姐妹幾人一起住?”
那她的爹呢?
或者說,“藤魉”是在騙她?
桑葵心中這麼想着,笑也自然了些:“那倒是挺好。”
“是挺好的。”
“藤魉”在旁邊說道:“這山中農田難耕,不少男人都出去做買賣,不過道路險阻,外面的城鎮又迷人眼睛,不少都再未回過村子。”
“所以?”桑葵隐約猜到事情的發展。
大娘大大方方地接道:“所以我們姐妹幾個人便一起住,一起吃喝,茶葉長得好,半年便不愁吃穿,油茶子長得好,剩下半年也不愁吃穿,這可比那家裡的男人靠譜多了。”
桑葵一直提着的心突然松了下來:“那當真是好。”
“藤魉”見她一直未切入正題,替她問道:“那您的女兒呢?”
聽到“女兒”二字,大娘的眼神明顯閃爍了一下,接着一滴淚水便止也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我那苦命的女兒。”
她沒有意識到面前兩個陌生人怎麼會知道她有女兒,而是失态地嗚咽道:
“我苦命的女兒,她……為了找她爹,在山裡……不見了,也許是留在山裡了,也許是被拐子拐走了。”
桑葵一開始沒聽明白大娘後面絮絮叨叨地在說什麼,半響方才意識到,面前這個女人并不接受女兒的離世。
隻要沒見到女兒的屍體,大娘就可以一直當女兒是留在山裡誤入了神仙幻境,或是被拐子賣給了山外無子的好人家。
……
桑葵的手有些顫抖,她伸出手拉住大娘:“我也是沒爹沒媽地長大的,也好好長到這麼大了,大娘你莫憂心了,您女兒定也是健健康康過着日子呢。”
大娘抹了把眼淚,仍是被自己嗆得咳嗽幾聲,她強顔歡笑道:“是啊,我這女兒,村裡算命的的婆子說了,她是個有仙緣的,我給她供奉了尊神像,也許她已經上去當神仙了呢!”
大娘一定要帶他們去看看給女兒供奉的神像,兩人跟着大娘一路走,走到了當初她女失蹤的地方。
那裡松竹翠綠,靈氣斐然,确實是通往問星閣的好路。
桑葵遠遠地就看到座小廟。
用得是最好的翠綠瓦,刷得是頂新的紅牆漆,整個小廟像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廟旁種着幾棵柿子樹,如今已亭亭如蓋。
“真香。”桑葵喃喃道:“我喜歡吃柿子。”
大娘嘴角被咬得蒼白,也仿佛看到什麼般笑道:“我女兒也喜歡柿子,我每年給她不送那些窩窩頭,她不愛吃,就愛吃些甜的果子,哎呦,吃得滿嘴都是。”
“藤魉”摘下顆柿子,遞給她道:“不想嘗一口嗎?這柿子在這裡種了十多年,爛了十多年。”
桑葵推開他的手:“讓來,你在糟蹋别人的心。”
“藤魉”聞言笑了兩聲,湊到她的耳邊說道:“你還是沒想好要留下來嗎?”
“這裡有你的母親,你的家鄉,你一直被束縛的童年,在這裡完全可以重新再來一次,沒有人約束你。”
“留下來,我做你的未婚夫,你當我永遠的妻子,永遠幸福,永遠無憂無慮,不好嗎?”
“隻需要吃一口。”
“幸好我一口飯菜也沒吃。”桑葵再次掀起眼皮,眼中已經是一片冷漠:“吃了飯菜,就會永遠留在這裡吧,你騙我來,真是煞費苦心。”
“我隻是想做你的未婚夫。”
“藤魉”淺笑,随意地将柿子丢開,拉着她的手一路走到廟裡:“我的妻子想離開我,也好呀,你想要去哪裡?可惜我不能陪你去了。”
“那我隻能告訴你離開的方法了。”
“藤魉”歎了口氣,真心實意。
“畢竟你再不離開,就回不去了,我可舍不得看到你傷心落淚的樣子。”
“什麼方法?”桑葵問道。
“藤魉”讓出了面前的視線,那是一尊坐在金蓮上的女童像,精雕細酌的手法一看就廢了很大的功夫。
桑葵的視線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大娘,即便是幻境裡的人,也會有自己的一套思想與記憶,這神像不知道是她賣了多久的茶葉換來的。
“藤魉”笑眯眯地指着神像道:“砸了她吧,砸掉,你就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