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幻境的地基都一樣,不過這個幻境在地基的上面又建造了城牆。”
男人靠近她,幽深的瞳孔是泉水上的漩渦,好看中帶着一絲神秘莫測。
他的手指點在她的額心上:“你想想,你想要什麼呢?你記憶深處最藏着什麼?我是你創造出來的,你難道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想法?”
他說出“我是你創造出來”的時候坦然無比,像是早就接收了。
桑葵想着,突然也釋懷了,藤魉在她心中或許就是這樣,對任何事情都無所謂的樣子,即便是自己要死了也無所謂,所以這個幻境中的“藤魉”才會是這個樣子。
可是幻境中的“藤魉”,又與現實中的藤魉兩模兩樣。
桑葵努力将想法從藤魉身上挪開。
少女皺眉托腮思考了下,突然疑惑地擡頭:“總不能我的理想是隐居深山賣茶葉吧?”
那閣主看到這個幻境一口血估計能吐出三尺遠。
“藤魉”正慢條斯理地在一邊喝起了茶,聞言沉默半響:“不對,也許你忘記了。”
“忘記了?”
“忘記了你是從哪裡的。”他道:“人的夢境不可能憑空無故,任何一個走過的路都可能是現實中白條大道的重疊産物,你的幻境也如此,這裡你一定來過,這些采茶、做茶的場景你一定經曆過,而且讓你的意識留戀,所以才會有這個幻境。”
桑葵笑道:“你的意識是,我的理想……”
說到這裡,她突然住了嘴。
除了理想,還有另外一個可以讓意識留戀的地方。
那裡是家鄉。
而神女是沒有家的,她們出生于五湖四海,因為體質特殊,會在一個機緣巧合下進入問星閣,被當做神女來培養。
而有關于未進入問星閣時的記憶,則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一杯新茶被送到桑葵旁邊,她捧起來抿了一口,發現自己并不排斥茶葉的味道,相反,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在她心中漫延。
這個讓她無比陌生的幻境,可能就是她的家鄉。
桑葵沉默半響,仍舊笑道:“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在騙我,你真的知道這些?”
“如果我一早就知道,我會在第一時間告訴你。”男人向她靠近,撲面而來一股子茶香氣息:“一開始我不知道這些,但是在你知道的那一瞬間,我也知道了。”
“明天,我帶你去找你的娘親,好不好?”
桑葵剛想搖頭,又神差鬼遣地搖了搖頭。
她突然發現似乎那個從進入問星閣開始就一直跟着自己的鬼火似乎很久都沒看見了,她掐了掐額心,一陣眩暈。
“我現在就要去看你是不是在騙我。”
“藤魉”扶住她,唇角在陰影中勾起:“好。”
*
桑葵仔細回憶了下,驚訝地發現自從進入幻境之後,見過的人雖然各有特色,卻很少有記得臉的。
唯一有印象的是那入幻境見到的那個大娘。
正午曬完茶葉後,那幾個茶娘又去了茶山上,桑葵一路尋到茶山上,發現她對這裡的路居然是意外地熟悉。
她心中對于“藤魉”的話早已信了三分。
臨了去找那個大娘的時候,桑葵又猶豫半響:“我從前到這兒的時候,知道這裡重男輕女的風氣極重,常常在陰處建塔,用于棄嬰。”
“藤魉”的手輕輕放在她的肩膀上:“你難道怕自己是被抛棄的那個?”
“怕?”桑葵搖頭笑,帶着點質疑的味道,卻沒有接着回答。
……
烈日當空,毒辣的陽光炙烤着茶山,空氣中水氣蒸發,蒸起層層熱浪,好在“藤魉”走的時候還記得拿把扇子,在旁邊替她輕輕扇着。
問星閣一年四季,除了後山有幾分人間的樣子,其他的地方都是溫暖宜人,隻是少了幾分人味。
她是不是也曾有一日在這灼熱的太陽下面肆意奔跑過。
桑葵眯起被刺得生疼的雙眼,眼中一陣陣模糊的眩暈感,她擡手遮在額前,漏下的陽光依然燙得眼眶發熱。
“藤魉”将扇子交給她:“先去陰地方呆着,我去替你尋來。”
桑葵待在了樹陰下的井邊,熱得快成條魚幹,忍不住從井邊捧了一掌水,這熟悉的感覺讓她記憶翩然。
似乎也有個夏日炎炎的夜晚,有人将井水味道的濕棉巾輕輕敷到她的臉上。
那個人是誰?
桑葵的心禁不住一下又一下地跳着,眼看着那茶娘跟着“藤魉”笑着走來。
“姑娘找我可是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