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

苗天佑在水裡絕望地吐着泡泡。

密密麻麻的水汽在眼前消散，時間就這樣一點點過去了。

他想起從前在家裡種田，他突發奇想把禾苗種進了水裡，然後盯着它看了一下午。

有個黃衣服的女修士看愣住了，走過了好幾步，還是回頭和他一起蹲着看。

“你把植物淹死了。”

那時候還未被發現修煉天賦的苗天佑在家裡貪玩又能吃，偏偏還沒情商，隻會罵人不會說話，人人都叫他傻子。

苗天佑其實心裡想得明白，不過他認為這群人都是蠢貨，懶得反駁而已，他隻會暗戳戳地在那些人如廁的時候把木闆割斷，或者從天而降丢個石子啥的。

他不是傻子，比如他現在就很機靈地意識到這個女人也是個傻子。

淹死人會遭報應，淹死禾苗可不會。

那他多淹幾個又何妨。

當他把這套理論和女人說時，他以為看着像傻子的女人應該也會認可他的說法。

沒想到女人隻是一隻手指點上了他的額頭，一邊按着一邊歎氣道：“報應會來的。”

報應當天晚上就來了。

他爹自從他娘死後，日日喝酒，隻是從來不愛管他，那天卻是一邊打一邊罵，罵完還給禾苗哭喪。

“你把咱家苗淹死了！”

說幾句也就算了，說着說着眼淚居然流了下來。

快被抽成篩子的苗天佑都看呆了，他爹不把他當兒子，也不把他當人看，原來他爹看重的是地裡種的禾苗啊！

太離譜了。

這個報應太離譜了。

打完之後，他爹一反常态不喝酒了，家裡的田也買了，不給他的寶貝禾苗兒子留地了，換錢給他裡裡外外置辦了一遍，連續幾天的酒錢送到了教書先生那裡。

他十四歲的時候有名字了，叫苗天佑。

再過了幾天，一行白衣修士仙氣飄飄地走過來，他們看着他，而不是看着他旁邊的家徒四壁，眼中是他從未見過的慈愛寬和：“绛宮神女說你天資不錯，和我們一同去修道吧。”

從此苗天佑成村裡人口中的神仙啦。

從此苗天佑也對報應這個詞印象深刻，報應就是挨了毒打嗎？然後他的人生就像夢境一般地開始換條光明大道走了，這和他小時候得出來的理論不一樣啊！

此刻他在水裡吐着泡泡，覺得可能那報應終究還是來了。

他要被淹死了。

尤其是這時候，還有條藤蔓纏住了他的腳，更讓他覺得自己的想法得到了印證。

“對不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向誰說的。

不過那藤蔓卻是更加用力地纏繞住了他的腳，将他倒提出了水面。

苗天佑趴在地上，剛剛回憶出來的童年記憶似乎在此刻與眼前的景象重疊，他道：

“神女，來的不是報應。”

“當然，來的是我。”

桑葵踢開被砍碎的水牢鐵窗碎片，用藤蔓包住苗天佑，繼續在腦子中苦思冥想上輩子用過的治療術法決。

所幸苗天佑這麼多年不是白修煉的，他在水牢至少呆了幾天，不過一會便緩了過來，不過身體緩過來了，腦子卻好像還沒緩過來，他站在原地楞了片刻，突然叫道：

“不對……對不住，我才是您的報應。”

桑葵聽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咱們一大半年紀了，就不要玩迷信論了好不好……不對我忘了年紀越大好像越信，算了，報應這種東西就是當初吓唬你的，讓你别走到歧途上去了，現在還說什麼。”

在她一番話下，苗天佑好像開悟了，不過開悟得過了。

苗天佑道：“薄慈那王八蛋呢？老夫要把他砍了。”

……

桑葵扶額，藤魉冷道：“你要真能砍，還能待在這裡？”

苗天佑道：“……從前叫那薄家小子人也不錯，說起話來也讨人歡心，他走到少宗主這個位置上，還是老夫出了大力氣，那時候的他絕對沒有把老夫壓進水牢的本事，不然為何要提拔其他四仙？”

桑葵點點頭，苗天佑雖然有時候看着呆，但是一些事他也能看得明白。

苗天佑受到鼓舞，繼續興奮說道：“他當了少宗主之後，一直也還是那個樣子，真正難對付的，還是他身邊的琴婉約，那日老夫本想送走神女後，再伺機逃脫就是，這個長老位置累得慌，老夫是早就不想要了。”

“結果……那一日竟是他将老夫親自壓入水牢。”

話到最後，他的語氣轉向低落。

看向桑葵的瞳孔也微微瞪大，桑葵明白他的意思，當了少宗主之後，為了處理宗門事務，必然難以維持自身修行。

苗天佑自己的天賦在尋常人中已經算是極其之高，當時還有武器加成，而他，卻沒有打過一直耽誤修行的薄慈。

這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