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對手槍。
伊萊莎把它拆開,扔到凱莉的床上。
重物在床墊上沉沉地壓下去,凱莉吓了一跳。她來不及細看,直接跳下床,撲到伊萊莎身上,抓住她的脖子,故意鬧她。
兩個姑娘在地毯上翻滾玩鬧了一會兒,伊萊莎率先投降:“抱歉,抱歉——凱莉,請相信我的腦子和眼睛,它是絕對不會砸到你的。”
凱莉站起來,伸手把伊萊莎也拉起來。
她彈跳回床上,伊萊莎則坐到扶手椅上,用自己略微有些蹩腳的縫紉技術在裙子的口袋處加上一個暗袋。
凱莉·沃特斯穿着睡衣,披着晨袍。
打鬧之中晨袍帶子松開,藏藍色厚緞子上面用金線繡着大麗花,她躺在羽毛床墊上,像一朵靡麗的花。
“你怎麼想到要□□?”她好奇地打量着這兩把锃亮的武器,槍管閃爍着冷光。
伊萊莎說:“我打算多練一門手藝。”
凱莉把兩把槍踢下床,她靜靜地躺在床上,突然出聲:“關于伊迪絲,你怎麼看?”
“我在艾瑪旅館詢問了所有能賄賂的人,帕夫太太是在周三晚離開的,周四的白天,一個男人拿着她的字迹的紙條去取她的行李,這個男人的打扮像車夫,說要把她的行李送去火車站,旅館老闆并沒有懷疑什麼。”
“伊迪絲是個膽小的姑娘。”凱莉說,“我提醒過她,那個所謂的顔料商人,可能是騙人的。”
甚至更嚴重,他也許是個人口販子。
凱莉有些迷惘:“伊迪絲不是沒有懷疑過,我還教了她一些求救的法語。可是為什麼她還是去了,她不害怕嗎?”
在溫暖的五月,她突然打了個寒顫。
伊萊莎放下縫補的衣服,把針插到花邊上,走到床邊,跪坐在地攤上。
“或許是因為她想逃離這裡。”伊萊莎冷靜地分析,近乎于冷酷了。
“這裡不好嗎?”凱莉陷入了憂郁的呓語,在這個不大的房間裡,對一個才認識不久的陌生人吐露心事,簡直像是中了女巫的咒語,“有什麼可怕的。”
外面的世界裡,一天要工作十幾個小時,不管是去工廠還是去當女傭,拼了命地幹活也隻能勉強養活自己,忍受工頭的壓榨,主人的虐待,住在潮濕陰暗的角落,與臭蟲和垃圾堆為伴,這樣的生活,難道不比在這裡更可怕嗎?
凱莉翻了個身,避開身上的淤青,至少她還沒有意外懷孕,也沒有感染緻命的髒病。
她抓着伊萊莎的手,像小時候去教堂做禮拜一樣,道:“我是不是太貪心了,已經走了這樣一條路,竟然還想着去更輕松、更明亮的地方。”
“不,凱莉。”伊萊莎搖頭,“你不用苛責自己,有人在受更大的苦,并不代表你的苦楚就是不值一提的。”
她一直覺得自己有點倒黴,但實際上她已經很幸運了。
伊萊莎認真地說:“如果你想離開這裡,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些去處。”
“比如?”
“我姐姐在湖區經營農場,我的朋友在慈善學校當校長,她可以接收一個新的老師。我媽媽……額,在一家鄉村客棧當廚師,跟我外婆和姨媽吵架,你應該受不了那裡。”
凱莉沉默了,響亮地笑了一聲:“我還是更喜歡錢一點——咱們來聊點實際的吧。”
好吧,伊萊莎看她的心情好了些,就道:“我在報紙上登過尋人啟事找帕夫太太,留的是一個熟人的地址,他沒有收到回音。
“我也去警察局登記和詢問過,有一位警官幫我查閱了移民局的檔案。後來我還去了多麗絲·瓊斯的療養院,她在今年一月離開了那裡,而瓊斯一家在去年十二月就提交了移民美國的申請。
“我不知道帕夫太太是不是也查到了這些,她可能懷疑多麗絲跟瓊斯分居了,淪落到去當了暗/娼,所以才去班尼特的香水店那一帶詢問。
“如果隻是卷入了普通的麻煩,單獨行走的帕夫太太被流氓搶劫犯盯上的話,不會有一個車夫來拿她的行李,背後的人不希望引起半點兒懷疑。
“我想,她應該是撞進了一件大事兒。”
凱莉跟伊萊莎對視一眼,她說:“我之前跟你說的蘭戴爾·派克,他也許會知道一點兒消息。倫敦所有的小道消息都經過他的耳朵,他能得到警察和私家偵探不知道的信息。隻是這個人很難聯系到,隻有身份高貴的客戶或者給他提供穩定的消息的人才能見到他。”
伊萊莎從手提袋裡取出信:“我收到了他的回信。”
凱莉脫口而出一句髒話。
“你的動作也太快了吧!”凱莉有些震驚,“你是怎麼聯系上他的?”
伊萊莎難得有點羞赧:“我給《每日郵報》投了幾篇稿子,他們很歡迎我的簡筆畫——還有我在音樂廳聽到的八卦,比如某伯爵跟某演員甜蜜約會……總而言之,我通過報紙的編輯聯系上了他。”
凱莉吹了一聲口哨。
信封上除了郵票和郵戳,隻剩下一個蘭戴爾·派克的簽名,還有一座山峰的标記。
“他怎麼說?”
伊萊莎把信紙遞給她看,裡面的内容十分簡短:“來找我,伊萊莎小姐。”
凱莉把信翻來覆去地看,好奇地問伊萊莎:“你要怎麼辦?很明顯,這個男人想玩弱智的尋寶遊戲。”
“郵戳是馬裡波恩,那是一個大區,而且我懷疑蘭戴爾·派克故意讓傭人跨區寄信。他沒有固定的住處,或許他有一個安全屋,但他絕不會在那裡接待客人。所以我打算分三個方向去調查,俱樂部、酒吧,還有教堂。
“信紙很厚實,而且很幹淨,我想他不大可能會忍受酒吧的糟糕環境,俱樂部更隐蔽,而教堂更安全。”
伊萊莎把信紙遞到凱莉的鼻子下:“你有聞到一股味道嗎,托卡伊白葡萄酒的味道?”
凱莉的鼻翼翕張,湊近了仔細地嗅聞,然而她隻能在墨水的味道裡模糊地捕捉到一點異樣。
“這樣昂貴的葡萄酒讓我更傾向于俱樂部,而且你注意到信封的封口了嗎?”
她指着封口處的膠水上一小團的黑點,“信封是傭人封上的,上面灑落了一點東西。”
凱莉不确定地說:“是什麼,炭粉?不對——是……很熟悉,是什麼來着?哦!可可。”
伊萊莎點頭:“而且是一種香味很特殊的可可,裡面加了榛果粉。”
“如果我沒搞錯的話,聖詹姆斯街上有一家俱樂部,從前就是巧克力商店,因此,他們一直給俱樂部成員提供各種口味的巧克力。”
凱莉為她的推理總結陳詞:“——懷特俱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