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開始運氣調息。
丹田處氣息浮亂,經脈内似有裂線抽痛。這是那一掌餘傷未愈,再被震動。
他咬著牙将氣緩緩引入腹中,胸口卻猛地一悶——
「咳、咳咳……」
他低頭,一口暗紅從唇邊吐出。
黎真吓了一跳:「你、你沒事吧?!」
「别吵。」寒舟語氣仍冷,卻透著掩不住的虛弱。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又強撐著坐直,呼吸紊亂,卻仍咬著牙不肯躺下。
「……這傷是以前留下的?」黎真忍不住問。
寒舟沒答,隻是冷冷開口:「以後别再插手我事了。」
黎真睜大眼:「可你那時——」
「我可以自己處理。」他轉頭看他,眼神透著一種極深的疲憊,「我做過的事,惹上的人,都不是你能想的。」
「離我遠點,對你比較好。」
他站起身,踉跄地拍了拍衣裳,似是準備離開。
黎真咬著牙,忽然低聲道:「……我疼。」
寒舟腳步一頓。
「我真的很疼。」黎真又說了一遍,聲音悶悶的。
那聲音不像是撒嬌,更像是……忍了太久終于開口的一句實話。
寒舟轉過頭,看見他坐在牆角,衣袖破了,嘴角青了,還縮著肩膀死撐著。
他沉默片刻,終于歎了口氣。
「……真麻煩。」
他走回來,坐到黎真對面,從懷裡掏出一小包幹葉子丢給他:「先貼著,能止點痛。」
黎真小心地接過:「這是什麼?」
「野地裡的東西,能死你早死了。」
黎真笑了笑,低頭處理傷口。
寒舟靠在牆上閉目,像是終于松了一口氣。
黎真看着他,心中忽然浮起一個念頭:
他嘴巴雖壞,脾氣也差,可若真是壞人,怎會一邊咳血一邊留下來?
夜風再度吹進破廟,火堆未再點起,但兩人一坐一靠,暫得片刻甯靜。
破廟牆角火光漸熄,兩人一坐一靠,氣息慢慢平靜下來。
楚寒舟閉目調息,黎真抱着草藥包裹的手臂,沒敢出聲。
過了好一會,黎真忽然低聲開口:「其實……我從小就不是村裡的人。」
寒舟沒動,但耳朵微微動了一下。
黎真望着遠處一角殘牆,語氣平淡又像忍着點什麼:
「我是嬰兒的時候,被人放在水井邊,是村口那個老伯把我抱回去的。大家都說,我手上還綁着這個。」
他從懷裡掏出那隻綠色翡翠手镯,擦了擦,放在手心給楚寒舟看。
「這是我唯一從小戴着的東西。我不知道它是什麼,也不知道我的爹娘是誰。」
楚寒舟微張了一下眼,看了他一眼,但沒說話。
黎真笑了笑,自顧自接着說下去:「我在村裡長大,大家對我都不錯,就是這幾年……旱災越來越嚴重,糧田都枯了,強盜也多,隔壁村前些日子才被洗劫過。」
「我想幫點忙,就跟村長說,我要進城賣蘿蔔,順便看看能不能學點武功。」
他轉頭望着寒舟,眼神亮亮的:「我不是想做什麼大俠啦,我就是……想保住我那個家。」
說著,他摸了摸自己肩上的瘀青,「今天雖然被打了,可……要是能變強一點,以後就不怕了。」
楚寒舟沒接話,隻是垂下眼,看着自己掌心的血痕,像是回到了某個很遠的地方。
他想起的那個地方,沒蘿蔔、沒廟,隻有劍光、怒罵和雪地裡的死屍。
「……你講完了沒?」他忽然問。
黎真一愣:「啊?差不多……怎麼了?」
「那起來。」寒舟站起身,冷淡道,「練功。」
「啊?現在?」
「疼了?那就記住,下次打架先躲,再講義氣。」
黎真還想抗議,但見寒舟面無表情站在那裡,也隻能一邊哀嚎一邊爬起來。
寒舟走到破廟中央的空地,指了指地上,「馬步,紮穩,吸氣。」
黎真哀号:「我腿都還是軟的啊……」
「你要等強盜來敲你家門時再練也可以。」寒舟道。
黎真馬上蹲好:「現在馬上練!」
夜半過去,破廟裡傳出一陣又一陣喊聲與跌倒聲,混著不知誰咒罵誰「欠揍」,誰又笑得像條狗。
天色泛白時,楚寒舟拍了拍衣裳,準備離開。
黎真坐在牆邊,正抱着腿喘氣。
「我走了。」寒舟說。
「去哪?」黎真擡頭。
「随便。」
他轉身欲走,剛邁出一步,手腕卻被黎真抓住。
黎真仰著臉,雖然眼圈發黑、身上帶傷,卻笑得燦爛:
「你也沒地方要去,那就陪我出城吧。」
楚寒舟低頭看了他一眼,剛想說什麼,卻沒說出口。
他隻是歎了口氣,像是認命了一樣,撇開頭:
「真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