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發現沈朝屍體的是個無辜的流浪漢,清晨霧霭朦胧時,他被凍醒在自己的橋洞裡,索性出去覓食。
離這橋不遠的地方有個廢棄工廠,但裡面水電還通,流浪漢有時會去那裡。
天太冷了,他想着再去工廠裡搜刮些什麼禦寒的東西。
不過他很倒黴,大清早就撞見了具鮮血淋漓的屍體,大喇喇的丢在那裡,很難說這不是使人魂飛魄散的場景。
流浪漢找路人報了警,戰戰兢兢地等在一邊。
死亡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不說是辨認屍體,光是現場的血迹清理、身後事及兇殺案對社會的影響就已經足夠令人焦頭爛額。
所以,在辨别出死者是誰的情況後,宴雪然那邊率先接到了通知。
沈朝已經一聲不吭走了一周了,在白瑜年的生日當天不見,不難猜出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出走。
宴雪然對此未置一詞,倒是有其他人來半真半假地恭喜他最近覓得清靜,可以正好與白瑜年好好相處。
朋友向他舉杯道喜的時候,白瑜年就在一旁微微笑着,看起來與身旁男人十足登對。
敬酒的朋友是頭一個支持宴雪然和白瑜年在一起的,最好将沈朝踢出一邊,剩下兩人鎖死。平日裡帶頭膈應沈朝也總有他一份功勞,幾天前故意發的朋友圈,也是他挑起的頭。
白瑜年輕聲反駁他:“秦朔,你不要這麼說。”
被别人這樣不識趣的反駁,饒是别人秦朔早翻了臉,但對白瑜年,他脾氣仿佛一下就收住了,随即自然談論起另一人:“沈朝真是蔫壞,不過現在倒是有自知之明,瑜年回來,他自己走了,倒也不用鬧那麼難看。”
被祝賀的主角倒是反應寡淡,鴉翅般的睫毛垂下,看不清眼裡的情緒,隻稍稍晃了一下手裡的酒杯,并不出聲。
秦朔深知他是在意體面的人,不能當衆說出那樣落人口舌的話,拍拍他的肩,又忍不住笑:“總之,哥你不用再被挾恩圖報了,是好事。”
這話不假,宴雪然終于“嗯”了一聲,濃密睫毛下的眼安靜落上身側人臉上,眼神在對方堪稱美麗的臉上轉了一圈,微微别過了臉。
白瑜年把袖口衣物撫平,微笑回望過去:“你是做什麼了嗎,哥哥不要你了。”
身旁的男人不答,坐在沙發上,眼珠也不轉一下。
他僅僅是坐在那裡,就非常吸引眼球,不愧是有一副能将沈朝深深吸引、願意死纏爛打于他的優越面孔,秦朔咬着煙,招手摟過他最近的情人。
懷裡的情人含羞帶怯地盯着對面的男人看,眼神都快要直了,他有些不高興,宴雪然雖然皮相是要出色一點,但他也不差到多少吧,勾起懷裡人下巴,秦朔佯裝生氣:“怎麼,喜歡他?我也覺得你們挺配的。”
懷裡的人聽了他的後半句咯咯笑,并不害怕他,隻貼在秦朔耳邊小聲問道:“我記得上次跟在這位宴先生身邊的不是這位,那位沈先生呢?”
被小情人詢問的男人半眯着眼瞄了對面的白瑜年一眼,對方外貌出色、性格極好,無論哪都要比那沈朝拿得出手,有這樣珠玉在前,誰會在意那沈朝?
他心裡帶着點醉意想着,又看到懷中人正不懷好意地盯着宴雪然瞧,忽然福至心靈,意識到情人剛剛羞澀的或許并不是宴雪然。
難道是白瑜年?
胡思亂想之時,懷裡人又問了一句,這次語氣還帶了幾分急切意味:“沈先生怎麼沒有來,是身體不舒服嗎?”
懷裡的人問出這句話,秦朔才有種心事落地的感覺,他想不到沈朝要孤零零去哪裡,會不會沒有地方住,晚上睡覺的時候床暖嗎?
他心裡浮想萬千,卻始終被按在心底,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直到小情人問出這句話,他才慢慢安心。
秦朔等待着宴雪然的回答。
但心又似乎是被針刺了一下般泛着疼,直到思緒漸漸明朗,秦朔恍然大悟:原來他懷裡人惦記的不是宴雪然,而是沈朝。
瞧上的是沈朝。
這個認知讓他内心稍稍有些不虞,腦子更是一炸,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上心頭,像是生吞了枚青杏般泛着酸意。
揮散這股難言情緒,秦朔正要嗆回去,對面的男人卻似乎聽到了小情人的話,眼神直勾勾看過來,語氣像浸了冰水:“沈朝?”
懷裡的人被宴雪然的眼神吓到了,正要開口狡辯,緊閉的包廂門卻忽然被推開,聲響巨大,一個人影倉惶闖進。
秦朔定睛一瞧,認出是宴雪然身邊的許助。
這麼急是要上墳?低罵一句,他随口問道:“許助你有什麼急事?”
助理沒看他,臉色蒼白地看向卡座裡的中心人物,反複張了幾次口,還是沒說出話。
這并不是這位助理平日裡的樣子,包廂安靜了兩秒,意識到不妙。
冷汗滑過額角,視線正中的助理顫顫巍巍地開了口:“沈先、沈先生他遇害了。”
好陌生的詞句,包廂裡的人都疑心聽錯了——沈朝那個陰魂不散的人,今天是又要上什麼戲碼?
包廂很安靜,明亮的燈光綽綽約約地搭在每一個人臉上,像投了一層難看的假面。
沒有人接助理的話。
過了半分鐘,或許不止,空間裡才兀自出了點聲音,白瑜年站起身關切地扶上助理猶在顫着的胳膊,輕聲問道:“許助,哥哥是生氣了嗎,同你來戲弄我們。”
漂亮青年語氣微頓,揚起笑容嗔怪起來:“哥哥真是的,編這樣的話來耍我們,好不吉利的。”
助理搖着頭,勉強否認:“不是的,剛剛是警方聯系了我,已經确認了屍體。”
握着他胳膊的手掌兀自松開,白瑜年恢複冷漠表情,玻璃珠一樣剔透的眼緊緊盯住眼前的人。
助理語氣裡已經帶上顫音,正要再說一遍,與死者息息相關的另一人終于出聲,還露出極難得的笑意,有如冬日裡冰雪消融,看起來神情極溫柔。
宴雪然語氣平靜,甚至是有些似笑非笑的:“許助,他給你了什麼好處,讓你來騙我們。”
這話是很嚴厲的,幾乎登時便給這事定了性,助理嘴裡發苦,正要再說些什麼,包廂裡忽然又響起道女聲,是午間新聞的聲音。
就在剛剛,秦朔心緒胡亂地打開了手機刷起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