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斑秃的客人到了。
“我聽說你這兒什麼病都可以治。”來人戴着帽子,神情鬼祟,将窗簾拉上,四處巡視後,才坐了下來。
“說不好。”莫天青姿态悠閑地靠着,端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放到來訪者面前。
“怎麼說不好,我來可是有要緊的事。”楊孟拿起茶一飲而盡,苦口回甘,茶還不錯,但是回答令他不那麼滿意。
“如若是心理上有些不爽快,我是可以和你說道說道。”莫天青盯着面前人的帽子,普通的棒球帽,包裹住整個腦袋,帽檐下的眼睛透着精光,隻是眼珠子總是忙碌的轉動。
“會錄像嗎?”
“沒有允許和特别要求,一般不會。”
“一般?那不一般呢。”楊孟忽然站起來,開始在屋子裡仔細檢查,嘴裡絮絮叨叨“你這樣說,我找找有沒有攝像頭,我的病不能讓别人知道。”
自說自話地低聲細語,反複拉開的窗簾,角落的花瓶,牆上有些可疑的畫中人的眼睛,甚至天花闆上懸挂的燈……他的動作逐漸變得狂躁,嘴裡的聲音忽然拔高,上牙和下牙像是分開的快闆,合在一起的一瞬間,爆發出高昂的令人不适的鳴叫。
“到底藏在哪裡了!有人一定在背地裡笑話!不要躲在後面!我看見你了!”狂叫變成歇斯底裡,他扯過窗簾,企圖拉扯下來,對着牆上夠不着的畫,瘋狂的跳躍起來,一腳踢向厚重碩大的花瓶,可惜,姿勢不那麼美麗,摔成了一隻大馬猴。
楊孟坐在地上,喘着粗氣,臉色通紅,腦袋像一隻幹裂的紅薯。
莫天青等他氣息逐漸平緩,重新倒了一杯茶放到桌子對面,說道:“請。”
楊孟打量着莫天青的臉上,想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什麼,驚恐或者是嫌棄,但是異常平靜,也沒有諷笑什麼的,他靜了一會兒,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重新坐到椅子上,抿了一口茶。
這個時候,他又變得文質彬彬,“實在對不起,我的疑心病上了一些,由于工作的原因,我想你應該見過我。”
楊孟充滿期待地看向莫天青,令他失望的是,對面的人仍然無動于衷。
“恕我孤陋寡聞,我想,我們應該沒有見過。”莫天青反駁了楊孟的肯定。
楊孟尴尬地笑笑,神情變得沮喪,嘴裡嘟嘟囔囔,“也是,早就沒人認識我了,現在秃了頭,像個老頭子,以後還會越來越秃,這輩子算是完了,那些沒用的醫生,我花了那麼多錢,卻說我身體沒病,腦子有問題,你也這樣認為嗎?”
他盯着莫天青,表情不太自然地擰巴着,咧開一個比哭還難看地笑,悲哀地沮喪地,了無生趣。
“你認為有什麼用,他們巴不得我有病,你也是,不然怎麼賺錢,錢哪有那麼好賺,大家都看臉,這張臉沒了,誰會給你花錢。”楊孟逐漸自怨自艾,他壓低了帽檐,帽子沉下來的陰影遮蓋了他大半張臉,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無法自拔。
“為什麼臉很重要?”莫天青輕輕問道。
“你不懂,幹我們這一行,這張臉就是通行證,你知道我小時候嗎,就因為這張臉,我撐起了整個家,我爸媽都靠我發财,現在呢。”
“現在怎麼樣?”
“呵,能怎麼樣,不怎麼樣,我成了個廢人,以前是别人看我臉色,現在。”楊孟冷冷一笑,說着說着,胸腔裡的火燒了起來,愈來愈旺。
“你不是說家裡的人都仰仗你生活嗎?”莫天青用了仰仗這個詞,他仔細觀察對面的人因為這個詞面容變得驕傲,而後急轉直下的落寞。
楊孟輕蔑地說道:“都是以前的事了。”
有鬧鈴的聲音響起,打斷了這次的談話,莫天青看了下時間,說道:“時間到了。”
“就這?”楊孟意猶未盡,他想自己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對方也沒有問,這樣算什麼治療。
“嗯,今天的咨詢結束了,我已經了解了。”
“可是。”楊孟還想說些什麼,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緊接着門被打開了,楊孟條件反射低頭,壓住帽檐,最後隻能匆匆離開。
梨白拿着一束花,抱歉地說道:“我好像打擾到你們了。”
“不,你來的剛剛好。”莫天青自然回道。
“老闆,出場費結一下。”看着人逐漸走遠後,梨白将花放到花瓶裡,然後将一些東西擺放到原位。
莫天青整理着筆記,頭也不擡地說道:“好吧,你的記性挺好的,随便放就行了。”
“我以為,心理咨詢室的物品,都有它擺放的道理。”像是巫師的法器,放在合适的位置,才能發揮功效,梨白觀察這間再普通不過的屋子,清雅安靜,像是古時候書生的書房,處處雅緻,進來的一瞬間,仿佛能聞到綠竹的清氛。
很容易讓人放松警惕,梨白燒了一壺水,滾燙的水,沖泡着上好的碧螺春,翻滾的茶葉,與水流碰撞,揮散出沁人心脾的芬芳,梨白看着那漩渦,慢慢平靜成一灘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