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開燈。
竟然還在。
連動作都沒有換,俯爬在地闆上,伸展的四肢占據了大半個地闆,顯得房子越發狹小,離開時給他留的水、面包、紙條紋絲未動。
陳美珍忽然慌了,伸出手指,顫悠悠擱在那人鼻息下。
呵,她松了口氣,食指上微弱的氣流感——他還活着。
陳美珍癱坐在地上,為這個意外撿到的麻煩頭疼不已。
想起撿到他的那個晚上,陳美珍脊背發涼,當天入夜暴雨忽襲,出租屋的的鐵門門被雨點砸的叮當響,她下夜班回來,半個身子被雨水打濕。
樓梯口擺着的玉簪花被暴雨砸的垂頭喪氣,陳美珍單手拉着花盆邊緣把它往裡挪,力道沒把持住,花盆掉了下來,卻不是陶瓷碰到水泥地的清脆聲響,悶悶的落地,滾出好遠。
一道閃電劃過夜空,隻看見貼牆面的地方躺着個男人,臉上滿是血污,與黑色的頭發混在一起,遮擋住半張臉,陳美珍捂嘴,雙腿發軟癱坐在地。
路邊、橋洞下常見流浪漢尋一角落蜷縮落腳,大概是近日暴雨,他才尋到這處樓道躲雨,卻被自己用花盆砸暈了。
他臉上的血污觸目驚心,需要立即治療,陳美珍不敢報警,也不能送他去醫院,她沒有身份證,若是警察盤問起來,可怎麼解釋的清。
再三思索,無奈隻得暫時把男人拖進出租屋,男人很沉,她費了好大的力才拖進來。
翻找出酒精、紗布給他包紮傷口,隻是這時,陳美珍才後知後覺意識到男人的昏迷或許不是自己的原因。
因為除了額頭處的傷外,那人手上、臉頰全是傷口,衣服之下就更是不言而喻,環顧全身,那人身體高大,長手長腿,漏出的手臂肌肉緊實,不像是饑一頓飽一頓的流浪漢能擁有的體格。
他的穿着也極為不同,一身黑衣随着雨水裹在身上,寸寸合身,腰間皮帶上醒目的金屬卡扣,陳美珍在會所的有錢公子哥身上見到過。
怎麼辦?重新扔出去?
他渾身濕透,又陷入昏迷,若是再受一夜冷風,怕是不死也殘,如果到時候出事,警察查訪,陳美珍還是少不得受牽連。
糾結權衡之下,她決定收留他一夜,第二天起床,那人還沒醒,陳美珍倒了杯水放在他身旁,又把自己作為早餐的面包留給他,寫了紙條。
想着他醒來,吃飽喝足,馬上離開。
可沒想到,一連三天,那人都沒有醒,滴水未進、粒米未入,陳美珍不知所措。
他臉上的血迹已經幹涸,頭發混着血緊貼面頰,乍一看有絲鬼片的恐怖,她終是沒忍住,捂着肚子接水燙毛巾,跪坐一側給他擦臉。
雪白的毛巾染成粉紅,他原本的容貌逐漸清晰——高高的鼻梁,冷峻利索的下颚線條,睫毛纖長,唇線清晰。
陳美珍一滞,是一張好看的臉,卻也隻是驚訝了那麼一秒,繼續給他擦手。
她回頭洗毛巾的空擋,地闆上的人手指微微動了動。
屋子很小,一張一米五的雙人床差不多占了半個房間的空隙,牆角的簡易收納櫃裡放的滿滿當當,全是小柔的衣服、包包,陳美珍收拾了一個下午才騰出了一個落腳轉身的空位,如今又是被這個男人占了。
……她要換衣服。
衛生間小的隻夠放馬桶,連站立都得撇開腿,腹部疼的厲害,瞥了眼地上的男人,雙目緊閉,陳美珍放下心來,背過身,慢慢脫掉上衣,漏出後背一條猙獰的疤痕。
蜈蚣一樣從右肩頸斜斜穿到左腰,在白皙的皮膚上尤為刺眼,看結痂程度,應該是早年間傷的,如此大的傷口,可想當初傷的多重。
恍覺身後動靜,陳美珍來不及擦淨手上的藥膏,用衣服捂緊胸口猛地回頭,那人依舊閉着眼,她松口氣,這才感覺到腳指頭濕濕潤潤。
低頭,是隻小黑狗,正埋頭添她的腳,小狗擡着一隻前腳,舔一舔又嗚咽嗚咽呢喃兩聲,是餓了。
陳美珍把水杯旁的硬面包掰下一塊喂給小家夥,小家夥搖着尾巴津津有味吃着,吃完意猶未盡,祈求的看向陳美珍。
她輕輕順着它粗糙的毛發:小家夥,你走吧,我養活不了自己,還有你。
睡前,她把那件黑色外套挂在窗台,衣服随着窗戶縫漏進來的風輕輕搖擺,陳美珍望着望着睡着了,一夜無夢。
再想來,天已經微,她簡單的洗漱完畢,看着地上依舊昏睡的男人,不放心,掰開他的嘴巴喂了一杯溫水,再次放下一塊面包,紙條依舊。
藥膏真管用,今天她覺得好多了,腹部依舊青着,可痛感降低,幹起活來也麻利多了,惹了那麼大的禍,挨了一拳了事,也算是逃過一劫。
主廚姓孫,用刀柄不耐煩的敲着不鏽鋼案闆,發出哐哐的震耳聲。
“哎,啞巴”,是他對陳美珍的稱呼。
陳美珍後背一緊,不安的回過頭來,主廚指了指面前硬邦邦的牛肉:“長沒長腦子,肉凍得這麼硬,讓我怎麼做,不知道提前解凍好?”
陳美珍看了眼在旁裝調料的小毛,他手都在抖,迷疊香撒了一桌面,陳美珍垂眼,拿盆接涼水準備把肉放過去。
孫廚一刀柄砸下來,幸虧她躲得快,要不然非得砸斷根手指,他看她躲開了,氣的咬牙切齒:“滾開,誰不知道現在解凍?小毛!”
小毛慌忙扣上調料盒,重新端了盆接水。
“你,不要在廚房待着,看得我心煩,把外面餐廳地拖了”。
那本來是餐廳服務生的活,陳美珍什麼也沒說,去拿拖把,卻被昨晚的年輕廚師攔手搶過:“喂喂,怎麼這麼有臉?這是我剛涮洗幹淨的,自己用自己去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