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覺心口悶痛，前幾日她還能挽出十三朵劍花挑飛白鹭，而今任脈斷裂處爆開的火星，正順着脊椎燒上玉枕穴。
十二正經裡遊走的已不是靈氣，而是灌了滾油的烙鐵。
每處要穴都像被鐵匠楔入燒紅的銅釘，關元、氣海兩處大穴突突跳動，仿佛有人攥着兩把碎瓷片在腹腔裡攪動。
她四肢百骸浮現無數細小的火紋，即使躺在這萬年玄冰之上那火紋裡流動的岩漿依舊灼人。
"可好些了？"
見宋玉仍是痛苦，姬無垠面色一沉。
忽然有冰線自百會穴灌入，原是姬無垠在為她續命。
這陰寒内力遊走之處，灼痛經脈竟生出萬千冰針。
宋玉渾濁的瞳孔裡倒映着紫檀梁柱，那些雕花紋路正扭曲成她看不懂的梵文。
當冰火兩股力道在膻中穴相撞時，她聽見了自己骨骼作響如枯枝迸裂。
“啊——！”
她尖叫失聲，全身頓時爆出炒豆般的脆響。布滿全身的火紋凝出無數的血珠在半空化為赤霧。
喉間腥甜翻湧的瞬間，破碎的足陽明胃經突然閃過奇異熱流，身上也不再似有百蟲啃食熔岩灼燒，她終于陷入了久違的沉睡。
“徒兒，師傅會為你報仇雪恨。”
“所以……”
“快些好起來吧。”
姬無垠憐愛的為宋玉抹去嘴邊的血漬，不知疲憊的用靈力修補着她破碎的經脈。
一旁的火舞和柔依哭作淚人，“宗主……師妹的靈根真的破碎了嗎……”
“那她醒來要是知道了，該多傷心啊……”
火舞沒忍住惡狠狠地掐了柔依一把，“說這些幹什麼？人保下來就好……”
柔依吃痛，“對，對對。人保下來就好……”
姬無垠捏了捏眉心，他已經三天三夜未合眼了。
無論修複多少次，宋玉的火靈是真的被毀了。
他哪怕拼盡全力去修複也跟剛才一樣，勉強用靈力縫合的靈根稍不注意就會從她的身上掙紮着四散逃走。
而她本人也要承受□□上的極度痛苦。
怎麼會這樣？
她的靈根在排斥她。
就好像……那靈根不是她自己的一般。
柔依小心翼翼的問道：“宗主，師妹……以後還能修煉嗎？”
火舞聞言也期盼的望着姬無垠，按理說靈根被廢就再也無法修行了。
而修真界，是不允許這種廢人留下的。
雖然知道宗主一向護短，可這次實在是特殊……連她們也動了恻隐之心。
姬無垠輕嗤一聲，“老子又不是養不起。”
“大不了老子養她一輩子。”
“把你們那死人臉收起來。”
得到想要的答案，兩人又哭又笑，忍不住又抱在一起哭成一雙淚人。
姬無垠被吵的不行，他不耐煩的趕人。
好不容易把那倆吵人的大喇叭趕走，他看着放在宋玉身旁的如意劍。
他擡手，指尖輕點那銀白的劍鞘，低聲道：“多謝。”
劍鞘微微震動，像是回應他的道謝。
姬無垠此刻迅速思考着，青山和火舞的傷勢并不嚴重隻是靈力過度耗竭，靜養一段時間就能恢複。
隻有宋玉，傷的最深。
但好在當時青山的陣法啟動的及時，為她擋去了五成威力。
不然宋玉以燃燒靈根為代價換來的結界恐怕也無法完全抵擋。
修真界的人想自我了斷有兩種方法，一種是自爆丹田另一種則是自毀靈根。
這種方式能引起的靈氣波動巨大，前者身隕道消，後者淪為廢人再無翻身之日。
她的修為太低，燃燒靈根的代價她根本無法承受。
那先天靈火沒有當場将她燒死，已是奇迹。
姬無垠知道這都是如意的功勞。
如意護主，它在那烈火食人的千鈞一發之際從宋玉身上吸走了大半灼燒靈火。
不然無法解釋如意那時通體炙熱的高溫，為了将它拿起還燒壞了姬無垠好幾件法寶。
他忍不住苦笑，這如意跟他了千年都不曾認主。
果然，劍與劍修之間是相互吸引的。
他忍不住重重歎氣，看向冰床上那蒼白如紙破碎似琉璃一樣的女子。
心中懊悔更甚，要是他來的再早一點。
再早一點。
就好了。
姬無垠握緊了拳頭指尖泛白，再擡眸時清亮的瞳孔滿是狠辣陰鸷。
宋玉隻覺得渾身軟綿綿的，腦海走馬觀花似的無數記憶像相機膠卷一樣将她纏的不得動彈。
而她不知道的是被焚毀的經脈廢墟裡，正悄然滋長着某種陌生的氣勁。
她隻覺身體沉重，像被一雙雙大手猛地拉進水裡。
等她掙紮着撲出水面再睜眼，哪有什麼水？
隻有她隻身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宋玉疑惑，這難道是夢？
她明明記得剛才還和師兄師姐一起抵禦蛟蛇，師傅也趕來救他們了。
剛才師傅在她耳邊說什麼來着？
記不清了，不過……
既然自己還有意識，那應該還沒……死吧？
她好奇的四處張望着，直到一輛疾馳的馬車快速沖向她。
宋玉正下意識的要躲開，卻眼睜睜看着那馬車就像投影一樣穿過了她的身體，絲毫沒有影響的走了。
她又走到一家花燈鋪子前，不信邪的想要拿起一盞蓮花燈。手在觸及那花燈的一瞬間變得透明，穿透而過。
宋玉終于死心了，“好吧好吧，要麼你們是幻境。要麼我是幻境。行了吧。”
宋玉正百般無聊的走着，不遠處一個賣豆腐的女孩吸引了她的注意。
無他。
隻因那女孩長着一張跟她一模一樣的臉。
宋玉找了個石墩，坐在那看女孩娴熟的吆喝攬客，手腳麻利的将豆腐切好用油紙打。
她穿着淡藍色的粗布衣不知不覺被汗水浸透，衣服緊貼着肌膚勾勒出她那青澀柔美的身軀。
宋玉看着豆腐攤對面角落裡那幾個不懷好意的男人，他們已然将這年輕的女孩視為獵物。
一直到日落黃昏，女孩終于賣完了所有豆腐。
她将今日擺攤用的物件一一裝進背簍裡，同周圍的小販打了招呼準備收攤回家。
成衣鋪的婆婆喊住了她，“小城，送一趟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