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她目光幽幽,不知怎的,那日雷光閃過時,心口像是被什麼攪亂了一般,隐隐作痛。
辭義皺眉,“小姐,您這幾日憂慮過甚,不若我們明早出去走走,散散心?”
孟南湘輕輕一笑,垂眸沉思片刻,終于點頭:“也好。”
孟南湘看向庭中。
“辰妃……”她輕聲念出。
冬日宴,設于憐俚宮,此宮乃辰妃沙弄玉所居,地勢優越,庭院極盡奢華,四季恒暖,尤擅冬日雅集。
宮内,炭火旺的很,熱流驅寒,絲竹悠揚,歌姬起舞,宴席之上香霧氤氲。
沙弄玉端坐,身着金絲細繡,眉眼間一股溫和笑意,冬日暖陽般親切。
“妹妹們都來了,那就快入座吧。” 宮女們依次引導着妃嫔落座。
忽然,沙弄玉目光一頓,随意地指了某個空席,語氣幾分驚訝:
“咦?那席位……是何人未至?”
金落川聞言,忙起身,溫聲道:“回娘娘,應是小妹婉叙之位。她昨日感染風寒,今日怕是身子不适,故而稍晚了一些。”
沙弄玉微一笑,撫了下秀發,未作回應。片刻後,一旁的貼身宮女輕聲上前,在她耳畔低語了幾句。
她斂了笑,随意擺手:“既如此,便不必在她身上耗費時辰了,宴會開始吧。”
絲竹之聲再次響起,樂工們敲響玉磬,歌姬袅娜。
沙弄玉端起玉盞,指尖拂過杯沿,眸光落在宴席另一側。
“離妹妹,聽聞你前幾日身子不适,如今可大好了?”她語調柔和,關切的很。
孟南湘端坐席間,聽聲,一愣,放下手中的茶盞,起身輕輕一福,“回娘娘,身子已無大礙,多謝娘娘關懷。”
沙弄玉輕颔首,微歎:“如今天寒地凍,最是容易生病,妹妹們可要多多注意,莫要像離妹妹一般粗心大意,身子是自己的,若不慎染了風寒,便是再珍貴的補藥,也未必能補得回來。”
孟南湘回:“娘娘所言極是,嫔妾日後定會謹記。”
沙弄玉聽了後,對她的話十分滿意。
憐俚宮宮門輕開,沙弄玉輕哼了一聲。
啪—————
離喬皎眉頭一皺,猛地轉頭看去。
“啊!!”
随即一聲驚呼從外傳來。
隻見殿外,金婉叙站在一旁,懷沁捂着一邊臉,單膝跪地,身形輕顫,神情震驚難當。她的臉上迅速浮起紅腫指印,眼神怔怔地望向眼前之人。
“你個不知好歹的賤婢,誤了娘娘的宴席,你知道這是什麼場合嗎?你是想連累主子一起受罰嗎?”
侍女身量雖小,一身氣勢卻因憤怒而繃得筆直。聲音極響,殿内衆人俱是愣住,紛紛轉頭觀望。
金洛川看着捂着臉的懷沁,臉上白了幾分。
“啪通!”
金婉叙當即俯身向殿内主位跪下,聲音急迫:“娘娘明鑒,參女南傾閣路途遙遠,妾已盡快趕來,此事實與懷沁無關,皆是妾之過失。”
“哎呀?洛川妹妹,”她聲音柔得像是小風拂柳,“你不是說婉叙妹妹病得很重?可如今本宮一瞧……這神清氣爽的模樣,哪裡像個剛從病榻爬起的?這分明就是生龍活虎,精神煥發嘛。”
“難不成,你們姐妹兩個,串通一氣,诓騙于本宮?”
金洛川起身跪下,冷汗直流:“娘娘,我們絕無欺瞞之意,還請明察!”
沙弄玉緩緩擡起一隻手,指尖輕輕繞着鬓邊垂發,反而愉快地笑起來:“你們金家二女……可真是有趣極了。不過嘛,本宮今日心情好,又見你們是初犯……”
金洛川正要松口氣。
“但,奴才管教不好,就是主子的錯,對不對?婉叙妹妹?”
金婉叙一震,:“是,婉叙認罰,妾回去之後定會好好管教——”
”你去領六十大闆吧。”
“!!!”
沙弄玉一隻手撐着臉,微笑着發出了鐵律令,殿内衆人紛紛變色。
金婉叙呼吸一滞,周圍的眼睛全然裹挾着她,被萬般妖魔纏繞,也無處遁形。
…..怎麼辦?
金婉叙驚恐地看向了自己的姐姐,發現她無奈的撇開了視線。
她愣住。
完蛋了,
全都完蛋了。
金婉叙腦袋嗡嗡作響,頭皮麻了半邊。
先不說入宮的嫔妃都必須攜帶壓制玄力的裹石,就算沒有,憑她這不入流的功夫,這六十大闆足以緻命。
怎麼辦怎麼辦,快想想辦法。
她拼命思索,腦中卻隻剩空白和轟鳴,像是被重錘一擊,失了思緒,亦失了膽氣。
“愛妃們都在幹什麼呢?這麼熱鬧的場面,竟沒人請吾?”
衆人一愣,瞬間反應過來是誰,齊齊起身,跪下:
“參見帝下!”
金婉叙抓住救命稻草般再也繃不住,哭着爬過去,一把抱住武翊風的下擺,淚珠一顆顆滾落:“帝下,帝下,求求您為臣妾做主……臣妾不是有意來遲,臣妾真的……不想挨六十大闆……”
聲音顫抖,恐懼中懇求與無助,猶孤雁哀鳴,驚擾一室沉香。
武翊風轉頭看向沙弄玉:“辰愛妃,這是怎麼回事?”
“帝下!!臣妾不想受六十大闆,臣妾還不想.......”
“帝下。”沙弄玉起身,搖曳着,從主位上走到了武翊風身旁,柔聲道,“帝下莫惱,臣妾不過是在教導婉叙妹妹罷了。她才入宮不久,行事未免有些怠慢,又帶着不懂規矩的奴婢,拖延宴席……教導不周,臣妾自然要替她擔責。”
說着,她輕輕撫起武翊風的袖口,“規矩若壞了,小事也就罷,可若是日後有人連帝下的臉面也敢耽誤,那便是臣妾的失職了,不是嗎?各位妹妹,你們說,本宮教得是否錯了?”
衆嫔皆低頭垂首,無人敢應否。
武翊風溫聲說道:“原來是這樣,好了好了,辰愛妃,下人的錯,就讓下人擔着就是,何必讓你操這份心?你平時啊,就是對自己太嚴厲了。”他看了一眼金婉叙,嘴巴笑了,眼睛沒有。
他道:“好了,都起來吧。把這奴才杖斃。”
兩名侍衛沖上來把懷沁拖走,金婉叙強忍淚水,目光盯着懷沁死死不松開,懷沁看着自家主子,狠狠搖了搖頭。她雙手握拳,氣的發抖。
武翊風:“愛妃們都别拘謹,入座吧。”
金婉叙站在那裡,直愣愣的。
忽而,一隻手伸來,将她拽回現實。
是金洛川。
她的臉色鐵青,狠狠瞪了她一眼,一字一句從牙縫中擠出:“别再丢臉了!”
說完,強硬地把她按回坐席。
主位上,武翊風已坐定。
沙弄玉含笑依側,一手為他斟酒,道:“帝下,嘗嘗這金雪釀,臣妾親選的。”
武翊風接過飲下,點頭道:“嗯,确實不壞。”
殿外的打闆聲仍未停歇,一下一下,打在心頭。金婉叙低着頭,唇齒緊咬。
香灰簌簌落下,聲音某刻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