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這是個破地方。”
“……”
這樣沒營養的對話,想必在過去一個月内發生過無數次,赦比屍滿臉早已習慣的木然,對這二位道:“等等。”
“這城裡不止一個人。”
喜陽睜大眼睛。
“同光宗的人不是都進城學習去了嘛,還會有……”
赦比屍:“是個熟人。”
事已至此,再躲也顯得沒有必要,房璃隻好走出來,迎上赦比屍的話:“也才認識幾天就稱熟人,不太合适吧,大人?”
她沖着僵硬的喜陽公主打招呼:“殿下好。”
喜陽沒看她,轉頭去問赦比屍:“她怎麼會在這?”
“公主殿下,我并非全知全能,”赦比屍耐心道,“這方面,你該問問你自己。”
帷帽下,喜陽撇了下嘴。
“交換信息,怎麼樣,”房璃趁熱打鐵,努力緩解現場有些緊巴巴的氛圍,“我們來玩問答。”
“隻準問三個,回答是或否。不過,可以說一次假話。”
赦比屍:“假話?那還有什麼意思!”
喜陽:“這才是有意思的地方呢。”
她上前一步,“我跟你玩。”
房璃一笑,睫毛掃在琉璃鏡片上,仿佛對這個決定毫不意外。
“第一個問題,”喜陽踱步,沒怎麼思考就道,“你認識拂荒城的城主嗎?”
“不認識。”房璃道,“殿下認識拂荒城的城主?”
喜陽不樂意了,“喂,不公平吧,隻準問關于我的啊。”
“好吧,”房璃順坡而下,改口道,“殿下是為城主而來的嗎?”
喜陽實在滿意她那句“殿下”。
她高高興興道:“是。”
并玉一語不發地立在喜陽身後,沉默的雙目注視着這一切,瞳孔中央,始終隻有公主窄小的背影。
“第二個,”喜陽踩着步子,極有韻律的,緩緩吐出,“金蟾鎮的人傀在這麼?”
她的問法很狡猾。
沒有說具體的位置,而是籠統的概括了包括地下城在内的整座拂荒城,表面上擴大的範圍,實際上縮小了房璃在這個問題上撒謊的餘地。
好在房璃也沒打算隐瞞。
“是。”她沒有猶豫。
“拂荒城城主,”房璃問,“和殿下有血緣,羁絆,仇恨,三者任意一種或一種以上的聯結,是嗎?”
世人之間的聯系無外乎如此。
喜陽一頓。
她隔着帷帽對上房璃清淡的視線,忽然有些後悔。
早知道不該問第一個問題,這下好了,被瞧出端倪了。
“是。”
并玉的脖頸線條一緊。
“最後一個問題。”喜陽嫣然一笑,踏步上前,與房璃半臂之距時停下。
這樣的距離,幾乎能透過薄薄的的紗簾,窺見那珠圓玉潤的小巧五官,喜陽輕聲道:“閣下是谛聽嗎?”
寂靜。
房璃的耳邊忽然清晰起來,朦胧的聲音剝出清晰的邊緣,她聽到了穿過地下城的奇異風聲。
房璃:“殿下已經有答案了。”
喜陽眉眼彎彎,含着晶瑩的笑意:“可我還想聽你的。”
“恐怕殿下浪費了一個問題,”房璃聳肩,“赦比屍沒告訴你嗎?我是。”
預想中沉重的兩個字,從房璃的口中滾落出來,卻仿佛羽毛般缥缈。
無足輕重。
在凡間,谛聽的名諱是國之禁忌,民間無人敢議,對于那些凡人來說,谛聽無異于神祇,是最接近天道的人物。
喜陽沒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表情,有些遺憾地盯着房璃的臉。
這個人看上去比自己混的還慘。
因為她甚至連谛聽的信念都丢了,不擋臉,不做派,提起這個身份的時候,就像提起一沓不值錢的燒餅,棄如敝履。
“還剩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房璃本來準備問其他的事,可她的目光在并玉和喜陽中間轉了一圈,忽然想起方才銀蟬的異樣。
一個前所未有的猜測突兀地出現在了腦海。她當下改變了主意。
“我不問了,”房璃幹脆坦然,“這個問題先存着,日後再問。”
喜陽活了十七年從沒見過這種做法,有些目瞪口呆:“還能這樣?”
“怎麼不能,規則有說不能嗎?反正殿下還剩一次撒謊的機會,有什麼要緊。”
喜陽莞爾:“你就這麼确定我前兩個答案沒撒謊?”
房璃沒有再回答。
她抱臂,看向另外兩人,“行了,話就問到這裡,你方才說城中不止我一人,我卻不知,還有誰?”
“還有我。”
虛弱的聲音從後方遞來,小郭病恹恹地撐着姑獲鳥的油紙傘,一步一顫,看上去倒是和這座城陰冷的風格無比相融。
他越過房璃,徑直對着地上的侏儒行禮:“小人慚愧,見過赦比屍大人,并玉大人,公主殿下。”
“徐大人已經将幾位的行程用玉簡傳訊給我,吩咐給諸位找個好的下腳處。”
小郭容色青白,病的跟鬼一樣,還不忘君子之彬,
“這不對吧,”房璃嘀咕,“對我就是姑娘,對他們就是大人?”
小郭選擇性耳聾,忽略了這句話,領着衆人往地下城深處走去。
房璃腳程慢,落到最後,銀蟬從後頸冒出,在她鎖骨上懶洋洋地爬。
“想知道這些人來幹什麼嗎?”銀蟬忽然出聲,循循誘道,“我可以幫……”
它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
這一回,房璃毫不留情地捏斷了它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