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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逃或不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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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戰落敗後,姬師骨失去了民心和帝主的信任,挑斷手筋腳筋後被判分屍之刑,先剝去所有外飾,由五匹馬拖在地上遊街,展示罪責後後就地分屍格殺。

這是菁國對叛國者最嚴厲的懲罰,受罰者在丢掉性命之前,還要丢掉所有為人的地位和尊嚴。

不過,分屍之刑最後還是沒有執行。

太子房尹若連夜求見帝主,保下侍者姬師骨,代價是違逆谛聽不可言天機的規定。在那整整一年中,每逢戰争,房尹若都要親手将自己聽到的消息寫在紙上;每落下一筆,都伴随着經脈寸斷、骨髓啃噬之痛。

房璃的身體在那時候就已經壞了。

本來,同光宗既是她的庇佑地,也是她的牢籠。一個經脈靈台盡碎和仙道無緣的廢人,絕無可能再擁有任何修為。

谛聽受天道之恩,體質異于常人,識海和經脈天生擁有充裕的靈力和強韌的鍛造力,最适合修行進階。這也是為什麼,宗主在見到她的第一面,就毫不猶豫地将她收作門外弟子。

那一年裡,房璃将自己的天賦和前途碾碎在筆尖,換回了侍者姬師骨的性命。

要說這八年來沒有一刻後悔過,那是在自欺欺人。

她本該也是那些意氣風發中的一員。

也想禦劍馭靈,遨遊天地。

銀蟬說她從不是仁至義盡的人。

以前或許是這樣,但現在,可就不一定了。

宗主的消息石沉大海,陳師兄也沒理由繼續待在拂荒城,當天下午就買了船票。這兩人一身叮當窮的來,多餘的行李都沒有,說走就走。

此時的拂荒城并不安甯,柏府的案子令所有人人心惶惶,嗅覺敏銳的人開始把矛頭指向具體的人,甚至隐隐有關于城主的風言風語。空氣中彌漫着風雨欲來的氣息,人流奔走,面色匆匆。

出關口,人影幢幢正在排隊。

房璃手搭涼棚,望了望懸在頭頂不遠處的芥舟,又看了看仿佛沒有盡頭的隊伍,奇道:“這麼多人走嗎?我記得講經會還沒結束呢,不是還有那個什麼雲一?”

“人不多,就是全堵着了,”前頭的大娘聞言熱心回頭,“這不是懸賞令又更新了嗎?你看,狴犴宮的人都親自下場了……”

本來就不安甯,這時候狴犴宮再正式出面,那可真是……

初聽此話,房璃心頭一跳,暗道不妙。

那可真是亂上添亂。

順着大娘的手指遠眺,登時間,房璃渾身寒毛倒豎,沒有任何猶豫,當即拉着陳師兄轉頭就跑。

陳師兄壓根對她沒辦法:“又怎麼了?”

“走不了了。”房璃眉眼間難得陰雲密布,“得再想辦法。”

“你這——”

陳師兄剛開口就把嘴閉上了,他的腳步緩緩止住,漆黑的瞳孔注視着牆上新張貼的通緝令:

緝捕。

南宮新月,甯州人氏,同光宗大弟子,法名普陳。新通曆二九八年甲申,正月二十六日,邪魔屠山,此人僞造屍身竄逃,疑與魔道有所交易。有人拿得此人赴巡按監,給賞五千……

房璃的笑點完全被這種衰玩意統治,逃跑都忘了,戳了戳身旁的人:“你就值五千诶。”

陳師兄臉沉的像沒擦幹淨的鍋底:“……房尹若,菁國人氏。”

房璃的笑容凝固了。

她猛地盯向通緝令,就在陳師兄的畫像旁邊,“房尹若”的臉栩栩如生描摹紙上,令文寫着他“光輝燦爛”的一生:

“滅國。”

“屠村。”

“藏匿同光宗内八年,法名明若,疑似與魔道勾結後僞造屍體竄逃東南,有拿得此人赴巡按監,給賞三百萬……”

再說下去連家底都要查出來了。

陳師兄與房璃雙雙陷入了沉默。

人越擠越多,兩人不得不趕快離開,陳師兄迅速低聲問道:“你說,剛才看見了什麼?”

“狴犴宮宮主的親信,”房璃眉頭緊皺,所有的一切壓在心頭,她的臉上終于露出了如臨大敵的冷峻神情。

“我認得他。”

喻蔔回過神。

那名從同光宗一直跟着他的小道士上前,恭順道:“喻蔔大人,照您的吩咐,東南有可能的關口都加派了人手。”

“西、北兩處由兩位旗司親自坐鎮,隻不過,隻不過……”

喻蔔:“一串屁憋的這麼磨叽?”

小道士尴尬:“隻不過,五旗司說他還沒見過宮主,吵着鬧着說是非要見上一面……”

“讓他去死。”

喻蔔揚聲:“好好查,仔細地查,尤其那個叫明若的,那個房尹若!”

他磨了磨牙。

“我就說他這麼些年躲哪去了,這家夥狡猾得很,易容恐怕用的不是尋常術法,法器難以辨認——多找幾個會認骨相的,但凡有點相似,都給我留下了,等我親自去審!”

小道士肅容:“是!”

風從盡頭剮蹭過來,掀起獵獵衣擺,喻蔔逆光望着繁雜的人流,身後,芥子舟的靈力轟響,緩緩升空。

姓房的。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八年也不晚。

喻蔔局限的腦容量裡充斥着各種複仇話術,不住冷笑着,笑的面目扭曲。

你逃掉過一次,這回,我定要為宮主報仇。

房璃的脊骨沒由來地竄上一陣寒意。

她不願再回頭,左右思考了一下去處,迅速帶着陳師兄來到了柏府。

地下城是萬萬不能去了,徐名晟一個倒還好糊弄。

關鍵是那個喻蔔。

房璃在狴犴宮待過的那段時間,徐輕雪忙于政務不常見面,接觸最多的,反倒是經常替徐輕雪傳話的兩個親信——喻蔔和寒羊。

要說和誰最看不對眼,就數那個姓喻的。

這個人,是忠狗,也是猛狼。

他的出現,勾起了一些封印在心底的往昔記憶。房璃讨厭這種感覺,趨于安定的直覺告訴她,一定要遠離喻蔔。

這個想法像一盞刺目的紅燈淹沒一切,以至于房璃甚至都忘了思考那個最關鍵也最為重要的問題。

——宮主的親信,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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