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柳氏贈的金鑲玉髓瑪瑙勒子一套,洛水道秋氏贈的金絲楠木家具一房,還有,這是城主贈給姑娘的鍍金點翠鳥架步搖……”
繁複的钗钿禮服一層一層的蓋下,柏墨臨試出了細汗,蒼白的小臉仿佛一塊半融化的瑩雪。她聽着丫鬟規規矩矩地念禮單,一語未發,神思已經遊到天外。
念到最後,丫鬟頓了頓,“夫人囑咐了,除了步搖是必須戴上的,其餘的,姑娘可以自行處置。”
“收起來吧。”
丫鬟又道:“齊公子在荷池的涼亭裡等您許久了,讓他進屋也不進,姑娘,怎麼辦?”
“念經的就這點酸氣,”柏墨臨看着禮服一點點褪下,很輕地松了松酸麻的肩頸,聲音透過屏風,“我現在過去。”
雨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串地砸進荷池裡,天地唯餘倒豆子般的聲音。
齊長鶴穿着一件淡青色的大袖衫,仿佛在雨中氤氲成了一抹蒼山的氣息,直到涼亭内濺了幾滴冰雨,視野中闖入一雙樸素的木屐,他方才擡頭,泰然自若地合上了書。
“齊公子今日好興緻,”柏墨臨獨身前來,手裡拎着把濕漉漉的油紙傘,雪白的衣裳随風而舞,宛若一捧脆弱的落花,“涼亭淡茶,賞雨吟詩,不愧是拂荒城第一大才子。”
她的語氣雖淡,齊長鶴卻感受到了針尖般的諷意。
齊長鶴沒有生氣,相反,因為這點針對,他渾身緊繃的弦松了下來。
“禮未成前這樣頻繁來去,你也不怕招閑話。”
齊長鶴抿嘴:“我無所謂。”
“我有所謂。”柏墨臨道。
雨還在下。
“抱歉,”齊長鶴咳了一下,“是我考慮不周。”
柏墨臨落座,施施然拈住茶杯,拎起茶壺,帶着清香的袅袅煙氣撲鼻,她啜了一口,“找我沒别的事了?”
齊長鶴飛快接上,“來看看柏二小姐的身體狀況如何了,看看那天要不要取締炮竹一類,我還得提防着點。”
柏墨臨輕哼一聲,雖然有在盡力掩蓋,但透亮的雙眸仍舊看出幾許恃寵,“我娘親買的一批爆竹都封起來了,你就算是想放,也沒得放。”
齊長鶴抿唇,曲起的指節搭在滾燙的茶杯一側,涼亭裡靜下來,兩人相對而坐,柏墨臨小口小口的喝着熱茶,望着蓮池的雨景出神。
“你好像,”平日出口成章的齊大公子難得斟酌字句,“和你母親的關系親近不少?”
柏墨臨的眼神一凝。
出口的話卻很是平淡,“公子慎言,我與母親并無芥蒂,從來沒有關系不好一說,何出此言?”
“印象中柏二小姐從未喊過夫人娘親,這是第一次。”
柏墨臨終于把目光轉向他,“說的好像公子很了解我一樣。”
齊長鶴笑了,漫不經心地轉着已經空空如也的瓷杯,涼意從指尖蔓延。
“這是什麼?”柏墨臨眼尖,看見了放在齊長鶴腳邊的漆黑瓷壇,一方紅布敷泥蓋住,仍有淡淡的香氣彌散在冰涼的潮氣中。
“桑落酒,府中最後一棵老桑樹,去歲釀的酒。”齊長鶴足尖一壓一挑,穩穩用掌心托住,一氣呵成往柏墨臨尚餘殘茶的杯子裡倒入汩汩瓊漿,也是不講究,大有豪邁之意。
柏墨臨默然,擡眸定定地看他,瞳色漆黑,“我不善飲酒,”她不輕不重地推過去,“齊公子忘了不打緊,以後記着就行。”
“……”
倒酒時,齊長鶴無比鎮定,這一刻,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失神,緩緩握住酒杯,上面還殘餘那人手指的溫度。
“是嗎。”
很久以後,他如此回道。
“我确實不算了解你,隻不過記得一些事情。”
“比如,七年前我随父下東南開荒施米,那時候二小姐應當感染風寒正卧于病榻之上,回來以後我還去探望了一番。”
暗沉的水雲裡滾過一道輕雷。
柏墨臨眯了眯眼,似是在回憶他的這句話。
他頓了頓。
“二小姐根本沒有去過東南,是如何能記得那些細節,仿佛親眼所見一般?”
“……”
柏墨臨目光放遠。
“因為我愛慕齊公子已久,在你還不知道的時候……”
“錯了。”
齊長鶴打斷她。
輕輕撩起狐狸眼,閃出微冷的片光。
“柏墨臨不會說這種話。”
她的手一滞,緩緩轉過眼,漠然地望着他。
空氣在刹那靜止。
“從前念書時,我與柏墨臨結為至交,在私塾柳園結義,共分一碗酒,”往事曆曆在目,他的語氣卻冰冷異常,“可惜我不勝酒力,做出了混賬之舉,在她面前負荊立誓,從此不再飲一滴酒。”
“你不是柏墨臨。”
像是原有的壁畫覆蓋上了新的色彩,那張齊長鶴再熟悉不過的臉上,蒙蓋着他從未見過的陰翳。
他緩緩握緊了杯子,露出一個輕松的、有點風流的笑意。
“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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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倉央國就是一個巨大的關系戶,喜陽的能力之所以能夠發揮效用,全都仰仗自家人在神域有地位。
喜陽的能力是“察神”,所以她才能找到赦比屍,故而,才能找到神骨。
在聽到這些的時候,喜陽并沒有意外的樣子,饒有興趣地看着房璃。
她嘻嘻笑:“猜對一半。”
房璃微微挑眉。
這是菁國暗探獲取的情報,大抵不會有誤,隻是不夠完整。
難道除了察神,她的能力還有什麼内情?
銀蟬焉頭巴腦地縮在角落裡,一語不發。
自從進秘境前它被房璃捏成汁後,銀蟬終于選擇老實,絕不上去觸房璃的黴頭。
“殿下還記得地下城裡欠我的最後一個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