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明呆了。
赦比屍也呆了。
路過的一些妖民都呆住了,街上呈現出某種相對的靜止,視線圍繞,房璃慢條斯理,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我剛剛下了一個咒。”
太史慈明:“……”
“此咒名為鎖心,一旦發動,中咒者會切斷與心髒之間的感知連接,你的心髒會在你的意識中死去,換言之,變成一個活死人。”
“風水輪流轉,”房璃攤手,“現在你是我的囚犯,你的命在我手上。”
太史慈明微微蹙眉,仿佛一秒之間老了十歲,“我之前就想問,你從哪學來的這些招數?”
她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衣襟,笑了笑。
“從新師父那學的。”說罷,不再搭理太史慈明忽然啞住的神情,轉身就走。
“你當真以為這些不入流的東西對我有用。”他不緊不慢地跟上去,心裡卻在琢磨那句“新師父”。還沒琢磨出個所以然,就看見房璃擡臂,捏了捏手指。
那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姿勢,可是下一秒,一陣巨大的黑暗窒息攫住了他。
仿佛很漫長又很短暫的時間過去,太史慈明視野清明過來,發現三個人團團圍住他,看着他罕見的茫然神情,少頃,姬師骨發出短促的笑聲。
“你很強。可是你跟他們一樣,空有修為,精神世界卻脆弱不堪。”
太史慈明的眼睛裡流露出不可置信。
這是什麼屁話?
“胡講!”他的心情無限接近于自己培養大的學生被教壞了的痛心,“修士進階,無不動心忍性進而增益所能,每一個看似微小的進步都要經過千錘百煉,若沒有強大的心性,如何……”
“我說的是精神識海,又不是心性。”
太史慈明一噎。
其實這個結論是乞丐告訴房璃的,但他一貫憤世嫉俗,這句話房璃原本也沒放在心上,隻不過這個時候拿來堵一堵太史慈明而已。
“走吧,廖大人,帶我們回巡邏司。”房璃道,“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人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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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這種情況。”
聽了房璃的要求,太史慈明果斷掐滅了此女的希望,“妖市裡的凡人,要麼僞裝成妖,還有可能活久一點,監獄你們就别想了,無用的人都是當場絞殺,不留活口。”
僞裝成妖,就像樂衍那樣。
想到樂衍,房璃仿佛打開了另一條思路,冷不丁道:“那禮儀樓呢。”
“讓我們進禮儀樓。”她直白要求,“這對于廖大人來說,應該不算難吧?”
“……”
“普璃,注意你的語氣,”太史慈明冷冷提醒,“我可以幫你們,但我不會放任你們,你也要記住答應我的事。”
“隻要你肯幫我,我自然會對大師兄守口如瓶。”房璃眯眼笑,“放心吧,可能等他親手殺了你,也不會知道你的真實身份的。”
“……”
劍拔弩張的師徒氛圍并沒有随着時間緩解分毫,兩人不約而同錯開視線,太史慈明呼出口氣,冷聲:“跟我來。”
一行人消失在街角。與此同時結界入口,一個妖族團夥正押送着新逮來的兩個修士,閑餘間跟守結界的青蛙唠嗑:
“最近不知道為啥,都不用出遠門,流骨碛都沒走出去呢,就能撿到人!”說話的是隻公雞,初具人形,口齒伶俐,頭頂一塊肥碩的肉冠,随着它叽裡咕噜的語言一顫一顫,指着地上兩個修士,“看,像是有點修為的诶,交給巡邏司能換不少錢!”
青蛙的視線不經意掃過那兩人。
生面孔,一個看上去頗有些畏手畏腳,是正常反應;另外一個就特别了,身上的衣料材質不菲,不苟言笑,渾身冷硬的氣質,是不簡單,大概率是修士,隻不過一看就是那種出身名門、比較棘手的刺兒頭。
青蛙想起适才通過結界的廖燕一行人,今天因為那個姓廖的屬實憋了不少火,遂扯了扯嘴角,蹼爪一勾對着公雞低聲道:“西市最近的價錢調的比别的地方高,你們去找廖大人換。”
“秘密消息啊,看你老實,一般妖我都不告訴的。”
公雞大悟,忙不疊作啄米狀:“曉得了,曉得了,多謝大人指點!”
片刻後,公雞領着衆雞妖帶着人犯雄赳赳氣昂昂穿堂過街,充滿希望地停在西市巡邏司前。然後看着滿目死寂的巡邏司,陷入了某種沉思。
“何妖在此地喧嘩?”
數隻雞齊刷刷地盯過去,太史慈明站在最前方,身旁環繞着三隻妖,神情平肅。
“廖大人!”公雞如夢初醒,率先認出,腆着臉上前,“兄弟夥逮到了兩個道士,您看看這倆能用不?修為幾何?值多少錢?是殺了還是留着?”
“……”
身後,房璃的視線已經挪移過去,和站在那邊的兩個“人”六目相對。
仿佛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電流擊中,房璃瞳孔震顫,猛地撇過頭,邊捂嘴邊用力咳出了聲,大有将肺咳出來之意。
“怎麼了?”赦比屍關心地湊上來,餘光瞥到那邊,像是遭到了某種雷擊,神色也是一滞,旋即化作雕塑凝在了原地。
整個過程中,唯有姬師骨不明所以,開朗又疑惑的注視着他們。
“怎麼了?”他順着視線看過去。
赦比屍脫口而出:“冤家路窄。”
房璃小聲回答:“陰魂不散。”
——他怎麼會在這?
房璃差點咳吐了,下意識擋住半邊臉,很快她就意識到這個動作的多餘,因為就在剛剛,她已經對上了那雙熟悉的冷冰冰的眼睛。
巧的是,被抓來的兩個人族,房璃都認識。
其中一個是陳敏,他看上去狀态不太好,有點萎縮,這在意料之内,畢竟是她親口要求對方跟着普陳來妖市,至于大師兄是如何甩開他,他又是如何被幾隻小妖抓住的,得先找到大師兄才能知道了。
重要的是另外一個。
房璃整理好心情,再次看過去,發現那人的目光一動不動,始終投注在自己身上,就連剛才微妙的反應,大約也被他盡收眼底。
怎麼樣?
她擡了擡眉骨。
三個月不見。
仿佛又回到那個房璃挾持人質逃跑的岸口,兩人相隔不過數米,中間卻擋着驚濤駭浪。
當然了。
這一次的這個你,是人傀,還是真人呢。
她對上他黑黝黝的視線,唇角莫名擡起了一個極細微的弧度,做出了個漂亮的口型。
記憶中的音容笑貌,眉梢眼角,和眼前的形象重疊,隔着距離,仿佛都能感受到昔日清脆又輕佻的嗓音,玉吐如蘭。
——名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