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魔靜坐于苦海烈焰鑄就的王座之上。漆黑的座身如凝固的業火,暗紅脈絡在其間緩緩流淌。他右手支頤,鎏金眼眸穿透魔宮幽暗,望向不可知的遠方,目光深邃得仿佛能洞穿世間虛妄。
靈曦如常伏在他膝邊,墨色長發流水般垂落王座邊緣。這是她最安心的姿态——漫長歲月裡,隻要這樣貼近,就能感受到令人心安的溫度。
此刻的靈曦卻有些心不在焉。她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白天在森林中目睹的場景:神兵們冷酷地追殺妖魔,空氣中彌漫的血腥氣息,以及那頭受傷小鹿的哀鳴。她不明白,為什麼神兵要追殺妖魔,為什麼生靈之間一定要互相殘殺才能生存。這些困惑如同糾纏的藤蔓,在她心頭纏繞生長,擾亂了往日的安甯。
終于,她忍不住低聲問道:“爹爹,這個世界有妖魔,有神明,有萬物生靈。既然我們同時誕生在這裡,為什麼會有殺戮?為什麼一定要吃掉一方才能存活呢?生命那樣短暫,又要吃或被吃,那為什麼要被生下來呢?生命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她的聲音輕柔而天真,帶着一絲不解與困惑。她擡頭望向初魔,眼中閃爍着期待的光芒,仿佛希望他能給她一個答案。
初魔的鎏金眼眸凝視着虛空深處,仿佛穿透了時空的界限。随後,他伸手輕輕撫過靈曦的發絲,聲音低沉而平靜,帶着一種近乎冷酷的理性:
“生命的存在本身,便是一場無休止的罪業。痛苦與歡欣,饑餓與餍足,混亂與秩序——這些情緒與欲望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世界的運轉。每一個生靈的誕生,都伴随着對資源的掠奪;每一個生命的消逝,都成為其他生命的養分。這便是世界的法則,無情卻真實。”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靈曦的臉上,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情緒:“你以為殺戮是為了生存?不,殺戮是為了維持這個世界的平衡。弱肉強食,不過是表象。更深層的,是欲望的循環——想要得到的貪婪,失去的絕望,疾病與瘟疫的蔓延,天災與戰亂的肆虐。這些罪惡如同潮水,永無止息。”
靈曦的眼中滿是迷茫,她低聲追問:“可是,爹爹,難道這一切都無法改變嗎?難道生命之間不能和諧共存嗎?”
初魔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譏諷的笑意:“光與暗,生與死,善與惡——這些對立的存在,注定無法共存。你以為神明高高在上,便能超脫這一切?不,他們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掠奪者。他們以秩序之名,行鎮壓之實。而妖魔,則以混亂之名,行毀滅之事。無論是神還是魔,都無法逃脫這個循環。”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帶着一種深深的厭倦:“這個世界本就不該存在。它的運轉,不過是無數生靈在痛苦中掙紮,在絕望中哀嚎。唯有讓一切歸于虛無,才能終結這場無盡的罪業。”
靈曦低下頭,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她不明白初魔的話,但她能感受到他話語中的沉重與決絕。她伏在他的膝邊,輕聲說道:“可是,爹爹,我覺得這個世界很美。有陽光,有風,有花,有小鹿……還有你。”
初魔沒有回答,隻是輕輕撫摸着她的頭發。他的目光依舊空洞,但指尖的動作卻帶了一絲溫柔。他明白,唯有同悲道能讓靈曦的意識與他同歸混沌——她身上帶着神明的烙印,若在此隕落,必将徹底消散。他不願留她獨自面對這殘酷的世間,既是他的器靈,自當與他共赴終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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