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生符的修習對澹台燼毫無助益,他的耐心終于消磨殆盡,轉而向靈曦尋求指引。那雙眼睛裡燃燒着對力量的渴求,仿佛困獸亟待掙脫牢籠。
自夢妖一事後,靈曦曾試探着問:"可想過離開這囚籠?"未料他答得幹脆:"你會陪着我嗎?有你在,何處皆可栖身。"這份全然的信任讓靈曦心尖發顫——他早察覺盛王的殺意,卻将性命托付于她。
"尋常修行太耗費時日。"靈曦望着他希冀的眼睛——那裡面盛滿孩童般的信任,輕聲道:"不如直接獵妖取力。"橫豎魔神蘇醒之日,這具身軀自會獲得毀天滅地的力量。既然他現在渴望變強,吞噬妖物倒是最快的法子。
靈曦以采藥為由,帶着澹台燼來到盛京附近的密林。起初葉夕霧執意跟随,直到親眼看見澹台燼認真辨識藥草的模樣,才漸漸放下戒心。她暗想:若能讓他遠離魔神宿命,做個濟世救人的醫者,倒也不錯。
兩人深入遠郊山林,卻隻尋得幾隻剛化形的小妖。澹台燼捏碎狼妖内丹,不滿地看着掌心微弱的靈力:"若是能再遇上一隻夢妖就好了......"
靈曦默然望向層疊的法陣光暈——正是這些皇族術士布下的祛妖結界,讓盛京周邊難見大妖蹤迹。她暗自松口氣,以自己如今的狀态,若真再遇上夢妖那般修為的妖物,恐怕難以應對。
兩人并肩行至山巅,眼前豁然開朗。山谷中一座村寨靜靜卧着,數十戶人家錯落其間,屋頂炊煙袅袅,在夕陽下勾勒出甯靜祥和的畫卷。寨子中央,一座巍峨的青石祭壇背山而立,壇上神像在暮色中若隐若現,宛如沉默的守望者,俯瞰着腳下虔誠跪拜的村民。
靈曦凝視着那些額頭貼地的凡人,他們臉上交織着期盼與無奈,仿佛将所有希冀都寄托在那冰冷的石像上。"凡人總是如此,将希望寄托于神明..."她輕歎,聲音飄散在風中,"若祈求真有用,世間怎還會有這麼多苦難?"
靈曦移開視線,眼底泛起一絲倦意。這些凡人的祈願注定石沉大海——神明何曾因跪拜而垂憐?她自己尚且掙不脫命數,又談何渡人?
山風掠過林梢,她領着澹台燼沿小徑下山。枯葉在腳下沙沙作響,仿佛在應和着她心底的歎息。
山道轉彎處,十餘個衣衫褴褛的男子突然從林間現身。他們有的裹着補丁摞補丁的粗布短打,有的套着髒污發硬的棉襖,腳上的草鞋早已磨得隻剩幾根草繩。深陷的眼窩裡嵌着狼一般的眼珠,枯瘦的面容上顴骨高聳,分明是長期忍饑挨餓的模樣,眼神卻透着亡命之徒的狠厲。
為首的漢子擡手示意,衆人立即止步。他們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豺狼,布滿老繭的手掌不約而同按上腰間——那裡别着鏽迹斑斑的柴刀和削尖的木棍。渾濁的目光在靈曦二人身上來回掃視,喉結滾動着吞咽口水的聲音清晰可聞。
靈曦目光微凝——領頭那人右臂的傷口正汩汩滲血,将本就破敗的衣袖浸得發黑。他慘白的嘴唇不住顫抖,卻仍死死咬着牙關不吭一聲。
"讓我看看傷口。"她突然上前幾步,藥瓶在掌心泛着瑩潤的光。澹台燼還未來得及阻攔,她已掀開那被血黏住的布料。
漢子們互相交換着眼神,卻都沒有上前阻攔。受傷的男子愣愣地看着靈曦為他包紮的動作,嘴唇微微發抖。他攤開粗糙的手掌——那上面布滿厚繭和裂痕,還有幾道未愈的凍瘡。
"姑娘大恩..."他聲音沙啞,"日後若有差遣,刀山火海絕不推辭。"這話說得極重,卻掩不住聲音裡的疲憊,仿佛每個字都用盡了力氣。
靈曦隻是輕輕點頭,轉身時衣袂帶起一縷藥香。走出十餘步,澹台燼回頭望去——那群人仍站在原地,兇狠的神色褪去幾分,露出幾分茫然。夕陽将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排被風摧折卻不肯倒下的麥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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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路邊一處傾頹的茶棚殘垣下暫作休憩。斷裂的棚柱斜插在泥土裡,幾片殘破的草席在風中簌簌作響。不遠處,一對母女正倚着路邊的老樹歇息,她們粗布衣衫上沾着寨子特有的靛青染料痕迹。小女孩約六七歲,正用狗尾巴草編着螞蚱,突然舉着草編追着自己的影子跑跳起來,赤腳踩得枯葉沙沙作響。
突然,林間驚起一片飛鳥。澹台燼肩頭的烏鴉振翅而去,不多時便飛回停在他手臂上。他側耳傾聽片刻,眉頭微蹙:"是方才那夥人,正在攻打寨子。"頓了頓,"寨民雖奮力抵抗,但恐怕支撐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