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曦望着遠處隐約升起的煙柱,手指深深掐入掌心又緩緩松開。"世間紛争,本就是弱肉強食..."她看着掌心的月牙形掐痕輕聲道,"不必多管閑事。"聲音飄散在風裡。
小女孩仍天真地擺弄着草螞蚱,對遠處的厮殺毫無察覺。她蹦跳着經過靈曦身旁時,一枚金色物件從衣襟滑落,"叮"的一聲滾到靈曦腳邊。
靈曦俯身拾起——那是塊做工粗糙的鐵片,卻詭異地鑄成半張猙獰面具的形狀。她指尖剛觸及表面,突然像被灼傷般微微一顫。
"你的東西。"她将鐵片遞還給小女孩,聲音不自覺地放柔。女孩接過時,鐵片邊緣在陽光下折射出詭異的金光。
"這是魔神大人的護身符。"母親急忙接過,虔誠地用衣袖擦拭。那小心翼翼的模樣,讓靈曦瞳孔驟然收縮。
"你們...供奉魔神?"她的聲音突然發緊。
得到肯定答複的瞬間,靈曦耳邊仿佛響起驚雷。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這世上竟還有人記得初魔?還有人虔誠地供奉着他?
胸腔裡仿佛有什麼東西轟然炸開。三百年來獨自背負的記憶,突然有了重量。那些在漫長歲月裡漸漸褪色的畫面,此刻鮮明得刺眼。
原來這世上并非隻有她一人在追尋那個早已逝去的身影……
她不能讓那個寨子消失!絕對不能!因為死亡并非終結,遺忘才是真正的消亡。她害怕有一天,這世上再無人記得初魔;她害怕有一天,連她自己也會逝去,關于他的記憶也會随之煙消雲散。她決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她要守護那個寨子,守護那些還記得他的人。
黑霧騰起的刹那,小女孩手中的草螞蚱還保持着揚起的弧度。等澹台燼回過神來,原地隻餘幾片打着旋兒的落葉。
當澹台燼趕到寨子時,眼前的景象令他呼吸一滞——靈曦蒙着黑紗的身影在人群中飄忽不定,每一次閃現都伴随着骨骼斷裂的脆響。她的動作快得幾乎留下殘影,素白的手指此刻卻成了最緻命的兇器。
那個曾被她包紮的漢子瞪大雙眼,喉間發出"嗬嗬"的氣音。他認出了這雙眼睛——不久前還溫柔地為他敷藥的眼睛,此刻卻冷得像淬了冰。他倒下時,染血的指尖徒勞地抓向靈曦的衣角,最終隻握住了一縷飄散的黑霧。
死氣如活物般從屍體上蒸騰而起,在空中扭結成詭谲的暗紋。靈曦站在漩渦中心,面紗滑落的瞬間,露出額間殷紅的魔印。她唇角微揚,卻不是往日溫柔的弧度,而是一個餍足而妖異的冷笑。
當那些符文湧入她體内時,眼角蔓開的血色讓她看起來陌生得可怕。垂眸睥睨滿地屍骸的模樣,仿佛隻是在看一堆枯枝敗葉。
寨民們僵在原地,手中的農具紛紛落地。他們望着靈曦的眼神,比方才面對土匪時更加驚懼——那是一種對未知存在的本能畏怖。有人跪地叩首,有人抱緊孩童後退,仿佛眼前這個救命恩人比強盜更令人膽寒。
靈曦對這些目光恍若未覺。她轉向澹台燼時,唇角揚起一抹淺笑:"我說過,我是魔女。"語氣輕描淡寫,仿佛方才的殺戮不過是拂去衣袖塵埃。
澹台燼凝視着她,眉頭緊鎖。他不明白——為何前一刻還說着"不必多管閑事"的人,轉眼就為救寨子而大開殺戒;為何能溫柔包紮傷者的手,此刻卻沾滿鮮血。更令他困惑的是,她明明在笑,眼底卻凝着化不開的哀涼,仿佛有另一個靈魂在那具身軀裡無聲哭泣。
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從未真正認識過她。那個為他熬藥的靈曦,那個說"弱肉強食"的靈曦,還有眼前這個漠然拭血的靈曦——究竟哪個才是真實?或許都是,又或許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