妺女站在靈曦面前，手指不自覺地絞着衣袖，聲音中帶着幾分忐忑：“少主，我在凡間開了一處繡坊，想帶族中幾名要好的姐妹去那裡暫住，也好為少主打探仙門的動向。”她低着頭，不敢直視靈曦的眼睛，心中惴惴不安。五百年前，她因一念之差，差點害得靈曦被白離侮辱。雖然事情未曾暴露，但她始終擔心靈曦是否知曉此事，是否會因此心生芥蒂。

靈曦透過面具的縫隙冷冷地看着她，聲音如冰刃般刺入妺女的耳中：“妺女，我希望你能記住，你能有今日，皆是魔神所賜。若非爹爹将你從天昊手中救回，又護送你元神去凡間曆劫，你早已化作一堆枯骨。”她的語氣中沒有一絲溫度，仿佛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實，“至于你想去哪裡，你自便吧。”

妺女心中一緊，連忙低頭行禮，語氣恭敬而謙卑：“尊上對我姐妹的恩德，妺女銘記于心，定當為魔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她的聲音誠懇，仿佛字字發自肺腑。

靈曦卻隻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沒有其他事的話，你便退下吧。”妺女與姒嬰不同，姒嬰對初魔忠心耿耿，而妺女從未表現過一絲一毫的感激之情，她的自私涼薄，仿佛是天生的。

妺女被她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神看得心中一顫，面上卻不敢顯露半分，隻是低聲道：“那屬下告退了。”

待妺女離開後，靈曦緩緩掀下兜帽，摘下面具。她的一頭青絲竟已變得蒼白如雪，眼角也爬上了幾絲細紋。她輕輕攥了攥自己略顯幹枯的手，指尖傳來一陣麻木。五感流失的速度比她預想的還要快，那枚丹藥的反噬之力竟如此之強，此刻的她，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衰老。

她扶着石座緩緩站起，看向妺女離開的方向，眼中卻一陣模糊，稍遠一些的距離她已看不清了。

走出荒淵的妺女，心中稍稍平複。還好，靈曦似乎并不知曉她曾與白離達成交易的事。雖然靈曦整個身體被黑袍和面具遮蓋，似乎是在掩飾在上清神域受的傷，但她身上隐約散發的壓迫之力依舊令妺女感到懼怕。荒淵衆魔皆傳頌她的強大實力，這也讓她忌憚得想要逃離。

“魔神複生？振興魔域？與我何幹？”妺女心中冷笑。她在凡塵輪回萬載，早已看破紅塵。什麼恩情，什麼忠誠，不過是束縛她的枷鎖。她隻想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逍遙此生。

“我能活下來，那是我的命數，是我應得的。”她心中暗道，“我自然要為自己而活。”

靈曦艱難地攀上荒淵外那座孤絕的石台。呼嘯的魔風撕扯着她寬大的黑袍，露出裡面瘦削的身軀。她努力睜大雙眼，想要看清遠處的山巒，但視線裡隻有一片模糊的灰暗。

最近，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沉溺在回憶裡，反複咀嚼着那些零星的片段：他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發絲的觸感，那雙含着淡淡笑意的金色眼睛凝視她時的專注，那枚被他親手戴在她腕上的木镯殘留的溫度。記憶總是停駐在那個瞬間，停在他開啟同悲道之前。她不敢再往下想，隻能一次次從頭開始，像個貪婪的乞丐般反複舔舐這些甜蜜的回憶碎片。

“如果你覺得難過，就哭出來吧，這裡隻有我們，沒有人會發現的。”姒嬰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靈曦這才發現她已經來到自己身邊。

狂風卷起兩人的白發，靈曦的發絲枯槁如秋日的枯草，在風中脆弱地飄搖。她空洞的目光投向遠方：“姒嬰，你說神明死後……會化作山巅的冰雪，還是溪中的卵石？”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被風聲淹沒，“你說，那樣他們還會有感知嗎？一塊石頭若能感受到溪水的浸潤、寒冬酷暑，是不是很好笑？或許……凡人歸于塵土，反而是一種更好的歸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