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兌呆呆對着前方,耳邊回響着空曠濕沉的腳步聲。
聲音奇特,每一下就好像踏在雨後的泥水裡。
劉兌低下頭快步走,突然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整個走廊裡隻有他和黃老師,他的腳下幾乎無聲,而背後本該越走越遠的腳步卻一下比一下凝重,一下比一下拖沓,那聲音總是在他耳邊,無比拉長的回響,啪嗒——啪嗒——
濃重的福爾馬林掩不住空氣裡的血腥味。
劉兌強壓着那股由感官引發的惡心,準備盡快離開這裡,下一步,他邁開腿,感覺腳跟粘糊糊好像和地闆産生了一股引力。
他猛低下頭,一灘濃到發黑的液體,不徐不疾的從身後淌來,漫過他的腳跟,繼而腳尖。。。
血?
濺起的水花從後方打到腿彎,輕微的力度使他肌肉微微一震,劉兌幾乎能想象到有一雙大腳踏過遍地的血,一步步向他逼近。但他不敢回頭确認,他能做的隻是,撒丫子跑。
神啊,又撞上頭彩了,這座生物樓,他是再也不想來了!
他跑,另一個人也跑,比他跑得還快出來一點。
這種情形,仿佛賽跑。
殷紅的顔色在眼角起起伏伏,劉兌隻斜了一下眼,就決定目不斜視隻管跑自己的。
救命,救命,救命!
充滿血腥的空氣緊繃着,他甚至能感覺到一股灼熱的呼吸噴入後頸,仿佛下一刻就會有一頭野獸從背後撲住他,張開血盆大口。
左右生物實驗室的門次第關閉,一個接一個,在餘光裡掠過時,發出很大的一聲響。
眼看走廊就跑到了頭,轉彎的時候,那抹紅色翩然揚到劉兌面前,紅袖裡的腕子拉了他一把,“這邊!”
劉兌身子一歪,猛然間,視野全黑,他隻聽見自己的五髒六腑轟然作響,有種情形叫遭雷劈,如今好像就是這樣。
一道閃電穿透了肩背,巨大的沖力把他投入鋪天蓋地的血紅色中。
“時辰到——行刑!”
冰冷的嗓音打破甯靜,把劉兌從昏迷中扯回,從黑暗中睜開眼,刀光晃進眼簾。
黃沙,烈日,高舉的白刀。
劉兌别過頭,看到吊着雙手的十字形木架,看到周圍整齊的漫延到天邊的戎裝戰馬。
這麼多人,這麼多馬。
沒人說話,馬匹噤聲。
劉兌在人群中看到一群黑袍遮面的人,八個,身影眼熟,八人挨個看去,其中一人冷不丁擡起頭,黑袍下露出風離的臉。
劉兌一驚。
同時,一縷雪亮的刀光在眼前劃下,他好像聽到一聲輕微的剖皮劃骨的聲響,黑紅的血幕遮住眼。
他知道脔割的步驟,按照八刀法,頭面先一刀,手腳後四刀,再胸腹兩刀,再枭首一刀。
第一刀過後,他甚至能說清它的每一個細節走勢,刀尖從前額右邊沿發際一直劃至左邊,然後朝眉梢左一直下,再移至右邊又一直下,再移至左邊沿切口一挑,整整一塊前額頭皮就血淋淋地耷拉下來。
然後神志就不那麼清楚了,無法想象的劇痛繃斷神經,讓他忘了一切,忘了他為什麼在這裡,為什麼被參觀着漫長的死亡過程,承受為了什麼,流血為了什麼,割肉拆骨為了什麼,這所有該死的堅持都是為了什麼?!
可周圍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他最後一點傲骨甯肯安靜的等待刀鋒拆離,而不是垂死掙紮。
血滴下去,迅速被腳下饑渴的沙吸幹,一點不剩。
就像他,存在的痕迹,也将被風沙卷噬,半點不剩。
為什麼?!
“為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