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暮秋,樹葉尚未枯黃,但路邊的草卻早已沒了生機,周圍的人都穿上了厚衣裳,宋頌身上穿的是宋瑩帶上來的那套,略微有些單薄,可現下這天氣足夠了。
宋頌跟在周荃身後,腦子不停轉,思索着該怎麼求大當家,是跪下還是磕頭,卻沒留意周荃已經停了下來。
“我近日可是得罪了你?”周荃回頭,看着隻到自己下巴的人,不解地問道。
宋頌懵了一下,“啊,沒有啊。”
周荃追問:“那為何你對我愛搭不理的?”
宋頌更疑惑了,“我幾時……”
周荃垂下眼睛,語氣有些低落:“你也不叫我周大哥了。”
他神色疑惑地說:“上回下了山後你就不喊了,可是在山下我冒犯到你了?”
自那次下山已有大半月了,這段時日他忙碌地裡和寨子的事,竟也沒留意,直至前兩天才反應過來宋頌似乎在躲着他。
飯菜早早就做好蓋在鍋裡,他回來的時候都瞧不見他的人影,在外頭遇見,也隻是喊大當家,卻不喊周大哥了。
他苦苦思索好幾日都不得原因,這才借送皮子的名義過來詢問。
宋頌睜大了眼睛,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
他隻顧擺手,在周荃追問他時,他卻說不出個子醜演卯,看到周荃受傷的眼神,宋頌一震,卻也隻能抿住嘴,不再開口。
而周荃,見宋頌怎麼也不開口,心中難過又着急,隻是他沒立場,有些話怎麼也問不出口。
他深吸了一口氣,垂着頭轉身,卻聽見宋頌喊了他一聲。
他立刻回頭,就看到宋頌皺着眉頭,瞧着一副猶豫模樣,他屏氣以待,就聽見宋頌仿佛下了好大決心般詢問:“大、大當家,倘若、倘若我有事欺瞞了你,你可否念在我們相識一場,别趕我們離開?”
周荃皺起眉頭,“欺瞞我?”
“嗯。”宋頌點頭,又補充道:“你放心,我所欺瞞的事不會傷害寨子!”
周荃垂下眼睛,思索了片刻,道:“你若現在告知我,我不趕你們走,還照常一般對你。”
宋頌瞪大了眼睛,似是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周荃移開視線,不與他對視,他知道自己是在要挾宋頌,可他真的不想宋頌叫他那樣生疏的稱呼,他好不容易才叫宋頌改了口。
越是這樣想,周荃意志便越是堅定,他輕聲哄道:“你知我從不騙人,隻要你告訴我。”
宋頌又露出糾結的神色,大當家是個好人,說話肯定算話,可這事既關系到他和宋瑩的命,還有他心裡頭不好言說的年頭,他就又猶豫起來。
見他如此,周荃也不舍得逼迫他,便松了口,想退一步,起碼得讓宋頌把稱呼換回來,隻是還沒開口,宋頌就像似下定了決心般,對他道:“我回去與瑩瑩商議一下。”
周荃眨了眨眼,還沒回神,宋頌就已經跑遠了,他愣愣地看着宋頌的身影,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
至于他說的什麼欺瞞,周荃壓根兒不放在心上。
宋頌他比誰都清楚,平日裡看着古靈精怪的,實際上膽子還沒宋瑩大,他欺瞞的左右不過寨子裡的人和事,何須憂心?
宋頌小跑回家,胡正已經離開了,他和周荃走後,胡正還想讓宋瑩收下那兩張皮子,但宋瑩知曉宋頌性格,死活不肯收。
他回來時宋瑩正在縫被子,見他回來也沒好奇詢問,倒是宋頌,猶猶豫豫地跟她講了這段時日他所憂慮之事。
“大當家待我們好,我也不願生疏了他去,可我這心裡壓着事,看他總是心虛。”宋頌歎了口氣,嘴裡有些發苦。
宋瑩捋了一下,算是聽明白了,“你心虛什麼,錯是宋玉章犯下的,與你我何幹?”
“我知道。”宋頌捏着衣角,大當家明理,絕不會牽連他人,上次遇見宋志德夫妻時,他就看出來了。
“那為什麼要怕?”宋瑩揚眉。
“我、我……唉。”宋頌猶豫好久,才道,“我其實沒告訴他我是被送上來賠罪的。”
大當家救下他那日,隻知曉他身上穿着嫁衣,卻不知是嫁誰的,他醒了後因着懼怕也不敢主動提起,到後頭,就不知道怎麼說了。
宋瑩噗呲笑了:“我還以為你是擔心周大哥知曉我們身份後把我們趕出去呢!”
宋頌擺擺手,這念頭他也隻有在遇見宋志德夫婦那天起過,後來他盤了盤,覺得大當家不是這樣的人,就沒起過這念頭了。
可宋瑩也還是不解,這事簡單,說一聲便可了,又沒犯錯,頌哥兒何至這般猶豫?
隻是她還沒問出口,宋頌就耷拉着眉眼,自個兒說了起來:“跟他說了我是宋玉章哥哥,他勢必會知道我當時不願入青竹寨、不願當山匪、不願……嫁給他。”
他怕周荃生氣将他們趕出去,也怕周荃會露出方才那般低落的神色。
宋瑩沒吭聲,打量着宋頌的神色,半晌不吭聲,卻忽然開口問道:“那你現在願意嫁了?”
宋頌被吓了一跳,他左右看了看,似乎才想起這是他們家中,沒有偷聽的人,他大大松了口氣,伸手去扯宋瑩的頭發,咬牙道:“好你個宋瑩,問的什麼狗屎問題!”
宋瑩假模假樣地喊叫了幾聲,把自己頭發解救出來,又小心翼翼問道:“那、還是不願意嫁?”
宋頌愣了一下,臉上露出些羞澀的神情,道:“你羞不羞,就問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