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什麼時候、不管在說什麼,像地心深處黑曜石翻滾,光滑的表面互相碰撞如磁的聲音,都能瞬間将人的目光吸引過去。
像是看着旁邊的一道菜不滿意,帶着一絲嫌棄的眼神,眉頭稍斂,用手往旁邊推了推。
叫來一名服務員,對方很快拿過來了塑料袋和兩個簡單的透明塑料盒子。
将衡旭旁邊兩盤無人動筷過的小吃裝了進去。
“我不愛吃,這個你們帶走。”
程飛白瞪大眼睛:“不是,你不愛吃在這點什麼——有錢沒處使?”
“送上來的時候突然懶得吃了,不行?”
看上去衡旭也從來不是什麼喜歡跟人解釋的性格,隻挑眉看了一眼程飛白。
“就那倆小孩年紀最小。”
“不給她們,難道你要搶?”
程飛白頓時被噎住。
白嘉楠不僅是他的學妹,他還是白嘉楠在學生會裡的外聯部部長,也就是白嘉楠的“上司”。
他用手撐着額頭晃了晃,語氣認輸:“行,你說了算。”
“那我先送他們回去。”
而對方似乎正在和俞文默讨論什麼專業問題,熱火朝天之餘已經為了資料開始在手機上翻閱。
聞聲,頭也不擡,隻虛虛在半空中揮了揮,大發慈悲地讓她們離開。
燕雪融也松了口氣。
吃飯過程裡她沒說話。
俞文默偶爾會看她兩眼,但衡旭似乎真的完全沒在意她。
燕雪融輕松很多。
“哎呀不行哦,等下二場的場子登記我的名字,到時候我自己得過去才行。”
白嘉楠連忙開口:“反正就在校門口,我們直接進去自己回宿舍就好了。”
她才不要等程飛白的唠叨啊!
想想也是,校門口裡會出事的概率也太低了。
程飛白連忙叫住那祖宗:“嘉木木!到寝室記得發微信!”
“知道啦,你個老母親!”
白嘉楠高高興興地又吹了兩下“衡旭真好”、“衡總闊氣謝謝請客啦”的彩虹屁,撈過燕雪融的方向連忙離開。
回去的時候燕雪融和她相視一笑。
但白嘉楠卻捅了捅她的肩膀:“他們人都挺好的,你以後有什麼事情煩惱,記得找他們。”
“這次如果不是司盈一直在那,我肯定得幫你給他們留個印象!四個人都是學生會的幹部,要是關系好些,你就能在學生會橫着走!”
燕雪融知道室友想讓自己輕松些,捏了捏好友的手心。
“謝謝你哦。”
“跟我客氣什麼?你這麼努力考上來,當然是要讓自己越過越好!”
她用力點頭。
“你們是小時候就認識嗎?”
“對啊。”
白嘉楠聳肩:“就剛剛吃飯的這幾個人,我們基本就住在同一個小區。哦,不過衡旭不是,衡旭家境更好,他住的那個地方環境更好。”
好像在聽什麼白馬王子住在城堡裡的故事。
也不算白馬王子——
燕雪融想了想早上,衡旭氣得她一度想走人的那種說話方式。
暴躁馬王子。
“不過我高中的時候和他們不是一個學校,我家離程飛白家最近,所以這幾個人裡我也隻和他最熟。”
室友抖了抖自己的手臂:“而且……有時候我也會覺得衡旭有點不太好接近,他有時候不僅冷,看起來還有點兇兇的。”
“但那張臉确實是長得太禍水了,大學表白牆天天都有人在表白他。”
“表白……牆?”
“你估計不知道,就是咱們學校裡搞的那個公衆号表白牆!我跟你說哦,衡旭以前讀書的時候更猛,那些女孩真是恨不得撲上去吃了——”
燕雪融噗嗤一聲笑出來:“唐僧?”
“某個角度上來說,也可以這麼說——妥妥的唐僧肉。”
燕雪融覺得更好笑了。
突然感覺之前看着衡旭那張桃花潋滟又淬着桀骜肆意的臉,和唐僧本該毫不相幹的印象中增加了一種神奇的共性。
當衡旭漫不經心地看向自己,那雙看似沒什麼表情的眸子在碎發的影子下緩緩閃過,那種仿佛無心無性看過來的眼神,會讓人覺得衡旭此時看着的并不是一個人。
不過就是街邊再平凡不過的一顆草木,一塊石頭。
萬物都無法在他的視線中得到停留。
他也有那種俯視睥睨萬物,卻不帶有什麼主觀的神性——
連燕雪融這樣卑微如塵埃般的大山女孩都不曾因此破例。
對方并不會給予一個和尋常同學一樣略帶鄙夷與同情的眼神。
就像,她的存在本身,也和其他人沒什麼區别。
·
“俞文默——沒想到啊。”
田哲光是最先開口的。
他笑着擠到旁邊:“你那個資助人的學妹長很漂亮啊——你姑媽讓你幫襯一把的?”
“看那個學妹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姑媽費盡心思給你找的童養媳呢!”
俞文默皺着眉頭,表情沒有顯露,悶聲灌了兩口啤酒,眼眸閃過一絲厭倦。
“不要亂說。”
“哪兒亂說了,之前圈裡不還有人專門領養個孩子,實際上就是已經挑好了方便自己家好掌控的人……”
“我們不是這樣的關……”
“田哲光你很閑?”
被叫到名字的人立刻僵住。
主要是面對衡旭,他之前為了答應女神的要求把人騙出去……
田哲光一下子就慫了,不敢說話。
衡旭眯了眯眼睛,往後微微仰靠,利落舉起手上的啤酒一飲而盡。
男人凸出的喉結仿佛都随着酒液的墜落而滾動,在白皙的脖子上如同雪球般,滾在一直死死盯着他的司盈眼中,像是一抹高山上不可采摘的高嶺之花,不管是誰試圖觊觎,都會變成一種罪。
司盈看得口幹舌燥。
男人沒給半分眼神,思緒卻跟着飄遠了一會兒,讓他此時的樣子看起來仿佛多了兩分奇怪的停滞。
反而俞文默沒有繞開這個話。
在好友面前,他才稍微放松過了些。
俞文默擰緊眉毛:“說實話,我很擔心姑媽會不會被騙。”
“被騙?你想說那個學妹?”田哲光想了想,“看着不像,挺老實的。”
“現在有些人生活困難,容易走一些彎路。”
之前一直不參與這個話題的司盈,如同花瓣拂過一般,輕聲解釋。
“尤其是他們見識過大城市和圈内的繁華,一旦心态不平衡,也許就會圖謀對自己更好的利益。”
“我剛請了人吃飯,你們在這背地說什麼?”
衡旭把啤酒罐一聲叩在桌面上,略過臉色微僵的司盈,如不經意地睨到俞文默的表情。
男人動作頓了頓。
嗤笑一聲。
“還是你們在笑我怨種,好因為項款到賬剛給你們做請客的大慈善家,”衡旭狹長的眼睫毛掃下一片陰影,眯起眼睛,“陰陽我呢?”
“這怎麼可能……哈哈。”
不知為何,原本溫度正好的清涼氣息下,如同猝不及防的一場大雪,連空氣也跟着凝結了兩分。
程飛白真是一個頭比兩個大,連忙上前:“剛拿到一個項目款,你們一個兩個都不興奮的嗎?!”
“人家一個學妹,你管呢。”
“現在更重要的就應該是去我們的第二輪——”
“我不去了。”
程飛白誇張的肢體動作被按下暫停鍵。
随着手機裡“滴”的一聲。
程飛白的微信裡多了一筆轉賬,衡旭的背影漸行漸遠,隻留下一個輕飄飄的手勢,在半空中被吊着似的,有氣無力晃了晃。
“我有事,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