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箱的喘息聲越來越重,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困獸,每一聲都扯着她的肺。
又一次添煤後,她的雙臂已經麻木到失去知覺,隻剩下機械的推拉動作,仿佛那風箱把手已經長進了她的骨頭裡。
“要打什麼印記?”
鐵漢王的聲音突然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白一一猛地回神,這才發現坩埚裡的金水早已翻湧成一片金色的漩渦,映得她眼底發燙。
“不必。”她嗓音沙啞,從袖中摸出一塊銀角子,指尖在遞出去前微不可察地頓了頓——這是她身上最後一枚現銀了。
鐵匠鼻腔裡哼出一聲,銀角子卻精準地滑進了那隻專收“不問錢”的陶罐,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像是把她所剩無幾的底氣也一并吞了進去。
金水傾入模具的瞬間,她看見自己的倒影在熔金中扭曲、拉長,最終凝固成沉默的元寶。
鐵漢王取來一捧醋泡鐵屑,往金錠上一抹——嗤啦一聲,黑褐色的氧化層瞬間爬滿表面,像是刻意烙上的恥辱印記。
“官銀要千錘百煉,”他擦着汗冷笑,“這‘啞巴金’嘛……越醜越安全。”
白一一僵直的手臂微微發抖,心尖卻竄上一股戰栗的興奮——專業!
那枚尚帶餘溫的金錠攥在手中,沉甸甸地墜在心上,她喉嚨發緊道:“那……小湯罐和火鐮,先留在您這兒。”話一出口,又懊惱自己顯得太寒酸,急忙補了一句,“我下次帶足錢來取。”
像是為了掩飾什麼,她語速飛快地列起清單:“還要一個鐵環提手的湯鍋、一張鐵鏊子、一把鐮刀……”
“鐮刀,要鋸齒的。”
鐵漢王皺眉:“何為鋸齒鐮刀?”
白一一托着下巴想了想,指尖在沾滿煤灰的台面上畫了道波浪:“刃口像魚脊骨那樣,每隔半寸锉個三角尖齒——”她彎腰薅起院裡的一把野草示範,“齒尖得像狼牙般外翹!平刃割草容易打滑,可要是刃口帶齒……”
“嚓!”
野草在她指間應聲而斷。
鐵匠陷入沉思,眉心的皺紋深得能夾死蚊子。良久,他緩緩點頭:“可行。試試。十日後來取。”
一陣沉默。白一一攥緊竹簍背帶,正盤算着如何體面告辭,卻聽見鐵匠突然“啧”了一聲。
“湯罐和火鐮——”他粗聲粗氣地說,眼神卻瞥向别處,“……今日先拿去。”頓了頓,又像是為了解釋自己的反常,硬邦邦地補了句,“十日後來取鐮刀,帶隻燒雞來。”
白一一怔了怔,随即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在陽光下亮得晃眼: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