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将車停穩,李觀南便醒了。
"醒了?"
眼前很昏暗,揉搓完眼睛,李觀南才發現這裡是個地下停車場。
"到了?"
"到了,行李都拿上,收拾一下就跟我去吃飯。"
可再怎麼看,李觀南也覺得這格局不像是酒店,倒像是住家:"這是哪裡?"
"我家。"
"那我住的酒店離你家近嗎?"
夏昀按到樓層,看着數字上跳,"就住一天,沒必要訂酒店,我給取消了。"
"你就住我隔壁,"到樓層,輸完密碼,就将愣在一邊的李觀南推進去。
這裡是代巧孜給他買的房子,平常沒怎麼住,但想到要來出差,前幾天找人打掃好了衛生。
"我還是去住酒店吧,"李觀南站在門口不動,一副随時準備撤退的樣子。
"這次出差經費有限,你也知道工廠裁員,沒有那麼多錢,能省就省,"這個說辭明顯就是早準備好的,"東西放一放,十分鐘後,陪我去見人。"
直到出門上車,李觀南都在發懵,先去加了油,後來又駛上大道,這條路他很熟悉,幾年的務工生活,這條路沒少走。
"我們去見誰啊?我看行程表上是空白的,"現在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車輛行人很多,李觀南開得很小心。
"别緊張,一會兒就到了。"
坐在包間裡,李觀南以為今天就要見合作商,有些不知所措,趕忙把劉琳準備的資料看了一遍又一遍,希望在必要的時刻派上用場。
沒過十分鐘,包間被推開,男男女女有七八個人。
聽到大家對夏昀的稱呼,他才知道這場飯局是同學聚餐。
本想着布施餐具,夏昀攔住他,叫他坐好。
李觀南将點開的資料頁關上,旁觀者一樣看着大家互相之間的寒暄和恭維,兩個在一線奮鬥,一個開了獨立事務所,還有的轉行,其中王宛和夏昀有同樣的教育背景,現在在一家企業做高管。
李觀南定睛一看,是那個在案例會上激情陳詞的女生,幹練的着裝,一如當初。
"這位是?"大家都說完了彼此的現狀,自然有人會對沉默不言的李觀南感興趣。
"我是夏總的下屬,我叫李觀南,"李觀南點點頭。
王宛看過來,打量的目光,他很快就察覺到。
"他也是我們的校友,同屆的,"夏昀對上王宛的眼神,給李觀南夾了一筷子肉,"好朋友。"
"既然是校友,那也是我的朋友,"還沒開局就已經喝了半杯的尹樂,馬上給李觀南斟滿酒,"喝一個。"
李觀南伸手就要捂住杯子,話還沒出口,就聽到夏昀湊近說:"沒關系,喝一點,晚上我開回去,明天還要去首都談項目,我不能喝酒。"
"你除了給我當司機,還要給我擋酒,知道嗎?"
在餐桌下,夏昀點了點他的手背。
在蒙江這個好酒之地長大,李觀南卻并不怎麼會喝酒,沒喝幾杯,就開始發熱發暈,再加上包間空調溫度高,酒精揮發上頭,酒局到中途想去外面透透氣。
"你們先喝,我去看看,"夏昀還沒繞出桌子,就被王宛攔住,示意他出去談。
兩個人走出包間,李觀南則靠在走廊另一邊盡頭的窗戶上,極盡用力地呼吸着窗外的新鮮空氣,偶爾側身往這邊看一眼。
王宛的眼神犀利地在兩人之間轉變,調侃道:"這就是李觀南?"
夏昀挑眉不作回應。
"啧啧,就在一個學校,你也沒找到?"王宛搖頭,"什麼時候聯系上的?效率不行啊。"
"你管的還挺多,"夏昀向李觀南招手。
"我當然管的多,"看着遠處聽話走近的人,王宛把他手裡的香煙拿過來,示意他替自己點上。
夏昀不慣着她,把打火機扔給她。
"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王宛自己點上,吸進去,吐出來,第三次的時候,将煙霧吐到李觀南臉上,看着他擰在一起的臉,感慨道,"怪不得惦記這麼久,我也喜歡這種類型的。"
夏昀瞪了她一眼。
揮開難聞的煙味,夏昀借給李觀南支撐的力量,王宛見兩人态度親密,不想在這裡多呆,進屋前留下一句話:"别讓我等太久,你知道,流程是很難走的。"
"知道了。"
一群人喝得醉醺醺的,離得近的幾步路就回去了,開車來的,找了代駕,隻有清醒的夏昀扛着醉鬼回家。
好在能走路能說話的李觀南一路上都不需要人攙扶,走得比夏昀還快,根本沒費多少精力。
"你慢點,"夏昀鎖車,拉着對地形不熟悉正在辨别方向的李觀南。
輕輕一拽,李觀南軟了腳,被夏昀裹着往前帶:"走這邊。"
夏昀收緊力量,李觀南就這麼被鎖在腰間,脖頸沒力,軟綿綿往後仰,眼睛差點被電梯裡的燈光晃瞎,幹淨閉着眼睛搖搖頭。
"快到了,别亂蹭,"夏昀拍拍他的屁股。
順利地開門,入室,倒在床上。
夏昀喘着粗氣,将壓在身上的醉鬼推開,"剛才還醒着,怎麼轉眼就睡了。"
搖了搖人,也毫無醒來的迹象。
突然一串尖銳的鈴聲響起來,夏昀的母親打來了電話,問他是不是回省城了,讓他明天回家吃飯。
夏昀簡單幾句話推掉,說自己明天一大早就要去首都談合作。
代巧孜沒再強求,很快挂斷了電話。
這邊電話剛挂斷,另一陣鈴聲響起來,摸索着震動源,夏昀掏出李觀南卡在外套裡的手機,備注着:衛安智。
夏昀替他接起來。
"喂,觀南哥。"
"嗯,"夏昀壓低聲音回複道,既不說自己并非本人,也不挑明身份。
被電子設備扭曲過的音色,衛安智沒有察覺,自顧自地說起之前約好的聚餐,問他定在什麼時間,夏昀看向真正的李觀南,簡短回複:都行。
"嫂子說你出差了,那就這周天吧,怎麼樣?"衛安智站在窗邊,看着燈火通亮的李家院子,衛安越正在院子裡和朱新月不知道說什麼,"觀南哥,你好忙啊,約你幾次都沒約到。"
見衛安智沒完沒了要扯其他的事情,夏昀想結束談話:"哦,安智啊,李觀南喝了點酒,睡了,有什麼事明天說吧。"
"夏昀?"衛安智顯然對于突然換了口音的李觀南不太熟悉,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哦,好的,你們在一起嗎?"
"當然了,他跟着我出差,當然和我在一起,"夏昀把人臂彎裡帶,空閑的手勾了勾下午沒摸夠的地方。
"這樣啊,那我挂了。"
住宅坐落于省會新區,高樓林立,沒有熄滅的深夜燈光把整座城市籠罩在靜谧的藍色中,冷冽色溫勾勒出蛻變成青年人後李觀南的面部線條,眼睛陷入黑暗中,任人采撷的無辜模樣。
和那個晚上很像。
本想借着酒問問這些年的謎一樣的事情,誰知道他竟然直接睡過去了。
算盤打錯了。
溫潤的呼吸打在夏昀的下巴上,是久違的親密感,是相遇之後最平靜的時刻。
夏昀反駁自己,也許沒打錯。
他慢慢靠近,憑着本心,模仿着那晚的路徑,貼上他因為側睡的姿勢,暴露在空氣中的右臉,嗅着空氣中的一絲酒氣,抿了抿他說話難聽的唇。
那陣割裂氛圍的鈴聲又想起了。
夏昀松開捏緊的拳頭,去看是誰這麼掃興。
結果陷入睡眠的人,此刻卻突然起身,分不清情況就抓起一旁震個不停的手機。
夏昀湊近一看,備注着:朱新月。
"你老婆找你,"說完沒好氣地說了這麼一句,觀察醉酒人的反應。
"喂,老婆,"聽了夏昀的話,喝醉酒的李觀南下意識就接起電話。
這句稱呼,無論手機的這方,還是那方,顯然都不太适應。
夏昀起身離開,關門的聲音極重,李觀南揉了揉頭發,聽到朱新月問道:"你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