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發懵的人,撿回一些僅存的清醒,"怎麼了?"
"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周末吧,我也不清楚,怎麼了?"李觀南記得自己給她編輯過信息,見她沒回複,還以為她揪着那件事不放,不打算理他呢。
"那你早點回來,"很幹脆地,朱新月挂斷了電話。
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李觀南找出換洗的衣服搖搖晃晃準備去洗漱。
喝了酒不能洗澡,但是李觀南自以為沒喝多少,不至于出什麼事,可洗到後頭,情況卻不是這樣的。
他的雙腳有點虛浮,沒走幾步路就磕到浴室門框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聽到聲響,本想給他送點醒酒藥的夏昀放下藥就沖進來。
還沒來得及裹上浴巾的李觀南無助地蹲在地上,握着那隻悲催的腳,嘴裡低聲咒罵,不知道說些什麼,可看他擰着的眉,夏昀知道一定不是好話。
酒精上頭的人全然不知現在的狀況,隻覺得這小房間裡好悶、好熱,自己好暈。
忽然之間陷入黑暗,吓得李觀南差點大叫,他支起身體想站起來,讓他陷入黑暗的浴巾滑下來,他遲鈍地看着兩隻手替他緊緊拉住。
李觀南動了動自己的手指,面前的手卻一動不動。
這好像不是自己的手。
歪着頭,李觀南看着靠自己神經掌控着,從浴巾下鑽出來的兩隻手,把掌心攤開,皺巴巴的。又看看拉扯着浴巾的手,皮膚舒展,骨節分明,溫度也比自己的低。
夏昀看着這個醉鬼,問他發生什麼事了,這人卻隻顧着笑,不說話。
"過來,把衣服穿上,"夏昀讓他坐在凳子上,将他的體恤套上去,又打開吹風機。
本來就憋悶的環境,李觀南更加糊塗了,看着被霧氣鋪滿的房間,試探性地握上那兩隻新長出的雙手,強行扳開他的手心,和自己發皺的指紋進行比較。
虛着眼睛,努力聚焦,一個螺、兩個螺……,換另一隻手,七個螺、八個螺。
這是大富大貴的命。
李觀南得意地笑起來。
長着八個螺和兩個簸箕的手陡然抽走,插進他的頭發裡,梳理着他的發絲。
門留了縫,霧氣漸漸冷凝成大水珠,順着玻璃滑下來。
李觀南看着鏡子裡對自己笑的人,抱着踩在凳子上的雙腳,下巴磕在上面,露出一派天真的模樣。
夏昀陡然拉開凳子,吓得那人有些驚慌,把着扶手維持穩定。
下一秒,凳子上的人被托起,大理石冰涼的觸感,讓他不由地瑟縮,腦子也有了一瞬間的清醒。
"怎麼是你。"
夏昀撐在洗浴台上,兩人之間的距離被他逼得很近:"怎麼不是我?真喝醉了?"
"誰?"李觀南雙腳踏空,隻能勉強踩到一點邊櫃的縫隙,"……我沒喝酒。"
"我……從……來……不喝酒,"李觀南見夏昀笑,再三聲明。
夏昀抵着李觀南,靠在他頸窩說話:"我不相信,除非你證明給我看。"
李觀南搖頭。
見人不上鈎,夏昀繼續引導:"這樣吧,我問你答,答對了,就相信你沒喝醉。"
李觀南癟嘴,有些不想參加這個遊戲,可"主辦者"卻很感興趣,滿眼期待地看着他,李觀南勉為其難點點頭。
"問題一:第一次喝酒是什麼時候?"
"……,"李觀南搖搖頭。
"第二個問題:喜歡喝酒嗎?"
"不喜歡……。"
"第三個問題:喜歡遊泳嗎?"
"喜歡……。"
"喜歡夏天嗎?"
"喜歡……。"
"喜歡女孩子嗎?"
"喜歡……。"
"喜歡男孩子嗎?"
"喜歡……。"
"喜歡夏昀嗎?"
"讨厭。"
……。
"喜歡朱新月嗎?"
"……誰?"李觀南嫌熱,抽出來一隻手将滾燙的腦袋推開:"熱得很。"
"你老婆,你喜歡嗎?"
"……老……婆?"李觀南伸出食指,晃了晃,"哪……裡……來的。"
"你老婆出軌了,"夏昀握住他搖晃的手指,輕輕抵着唇邊親吻,"你要離婚嗎?"
"我還沒談過戀愛……,哪裡來的老婆,你……你胡說,"李觀南反捏住他的手,摸索着指腹上的紋路。
舔了舔牙尖,夏昀湊近,盯着他被鏡光照得薄透的耳廓,輕聲細語:"你和把她睡了,要對人家負責,她就嫁給你了……。"
李觀南打了一個哆嗦,義正言辭反駁道:"你胡說!"
"升學宴那天,"夏昀一遍遍引導他的記憶回到過去,"不是嗎?"
李觀南捶打着腦袋,夏昀卻不打算拯救他,而是冷冰冰地看着,逼迫他在痛苦的故事輪回:"李觀南,喝醉酒就能做這種事嗎?"
"我沒有!"一些破碎的記憶上頭,李觀南搖晃腦袋,想要驅散這些記憶。
他不喜歡喝酒,大家都在勸他,他不喝,大家都不高興,"我喝了好多酒,他們都叫我喝……。"
夏昀墊着他的後腦勺,避免他情緒激動撞到鏡子。
"我不記得了,我什麼都記不清楚,他們打我,罵我,"李觀南難受極了,一遍又一遍錘擊胸口,想要把心中郁結的那股氣錘出來,"不知道怎麼就這樣了……。"
"什麼都不記得了?"夏昀替他順氣,"你喝斷片了?"
"我……怎麼就記不得了?"李觀南懊惱、後悔,然後語無倫次,"是我對不起她,我應該負責,我是畜生……,可是我害怕,他們……要報警,要抓我去坐牢。"
"要讀書,要讀大學,要去省大,想見夏昀……,"李觀南魔怔一樣,一直重複這句話。
……。
夏昀愣住,好半天沒想起來下一句該說什麼。
"你見到了,我在這裡,"他抹開李觀南眼角的濕潤,很難得的覺得自己不該逼迫他,想着要不今天就算了。
聽到呼喚,李觀南慢悠悠睜開眼,眼神虛浮,很久才聚攏精神,癡癡地看着他,"可夏昀很讨厭,讨厭他,讨厭……我自己……。"
"離婚就行,"夏昀也沒有好受多少,李觀南多說一句讨厭,他就難受一次,這一點都不好玩,"和我在一起。"
李觀南搖頭。
"為什麼不!朱新月背叛你,不需要你為她負責,"夏昀和一個喝醉的人理論起來,也變得不可理喻。
"不要!"
"你有什麼可糾結的,"夏昀真找不到他這麼執着的原因,"你愛她嗎?"
"……愛?"李觀南開始抓着這個字不放,像初學語文的孩童研究愛的奧義。
見他嘴裡念叨着愛,不願松口的模樣,夏昀有些洩氣。這個局面,最傻瓜的竟然是自己,他壓抑無處釋放的怒氣,最後化為歎息,"你真會傷人。"
黑眼珠在混沌裡轉悠,李觀南看着他好半天才說:"對不起……。"
"你最會往我胸口插刀,"夏昀抵在他肩頭,沉悶的笑聲令人發寒。